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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弹劾香见公主的奏折在养心殿堆得高高的。

皇帝是铁了心要迎她入宫,对这些折子一律视而不见,堆得太多就叫进忠撤下去。

可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他的儿子也跟着那群傻冒大臣一起犯傻。

看到三阿哥永璋递上的折子,皇帝气得手都在颤抖。

当场便将人叫来痛骂一顿。

为了杀鸡儆猴,还捋了他身上的官职。

永璋自富察皇后事起,便不大受皇帝训斥,这些年战战兢兢,就没再好好活过。前些年纯贵妃将一切都说清了,皇帝也只是准他入朝为官,大统的位置是无缘了。

即便纯贵妃是被人哄骗的,但这么多年过去,感情淡了就是淡了,即便那些事她不是主谋,也没能再得皇帝眷恋。

傻孩子永璋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这回子见皇阿玛有错,也学起忠臣直言不讳起来了。

可错就错在,他与文臣不同,他还是皇帝的儿子。

皇帝不会对大臣们做什么,因为他们本来就在骂他昏庸,若是杀了大臣,史书更要说他是昏君了。

可永璋呢?

老子教训儿子,是理所应当的事。

又撞到皇帝两头不讨好的枪口上,自然成了被炮轰的对象了。

“皇上……永璋不是那个意思,臣妾求求您咳咳咳咳,放过永璋吧……他只是个孩子啊咳咳咳……”

纯贵妃如当年一般,跪在养心殿前为永璋求情。

甚至,还下着与当年一样的瓢泼大雨。

“咳咳咳咳……”

纯贵妃没说几句,就疯狂咳嗽起来……

她这些年的身子越来越弱,连阵风都能吹倒,可为了儿子,也只能活生生硬挺着。

等咳完了,她拿下捂嘴的帕子,里头赫然淌着一小摊血,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血迹慢慢晕开,顺着昂贵的丝料在手掌上蔓延。

“娘娘,我们先回去吧,找其他娘娘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可怎么了得呢?”

可心见状吓坏了。

她是纯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主子的身子怎样她是最了解的。

若是再这般熬下去,只怕是了不得啊……

纯贵妃置若未闻,张口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可刚开口,就眼前一黑,倒在了可心身上。

即便嬿婉将一切都告诉了她,却依然没能改变她的结局。

“娘娘……”

“纯贵妃娘娘晕倒了……”

顿时,尖叫声四起,宫人乱做一团,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把人抬回宫。

浑浑噩噩间,苏绿筠吊着一口气,抓着可心的手,气若游丝的说道。

“请……请令贵妃来……”

……

她一病不起,太医诊脉后,说是没几日了。

内务府甚至已经开始提前准备起丧仪来。

嬿婉得了消息,即便怀着身孕也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钟粹宫。

寒香见一事,她是同宫里妃嫔嘱咐过莫要掺和,莫要去触皇上霉头的,没想到,还是没拦住。

就连如懿,也因为这件事被一时解了禁足。

令贵妃有孕,不宜主持。

她是皇后,纯贵妃的丧仪自然得轮到她出来主持。

如懿到的比嬿婉快,她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

听说苏绿筠病了,便过来送送温暖。

“绿筠……”

看着苏绿筠病入膏肓的样子,如懿的心凉的厉害。

苏绿筠和她在潜邸时相处的不错,是潜邸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老人了,若连她也走了,这宫中只怕要更冷寂了。

见是她,苏绿筠眼底划过一丝恨意,她用尽浑身力气,扯出了被她牵住的那只手,回头问向其他在场的妃嫔。

“令贵妃呢……令贵妃来了吗……”

她很清楚,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她还有些话,要同她讲的。

如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又恢复了那个淡然的表情。

正巧这时,嬿婉赶到了,如懿自觉不受待见,将苏绿筠床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纯贵妃姐姐,太医都跟我说了,你得宽心啊,回头我去劝劝皇上,他是三阿哥的皇阿玛,等风头过了就好了,何必亲自去养心殿呢?”

嬿婉坐在她床前,皱着眉看着她此时的狼狈模样,宽慰道。

苏绿筠摇摇头。

她跟了皇帝那么多年,他什么性子,她很了解。

皇上那么冷漠一个人,是不会放过永璋的。

只是如今到了这个份上,她也做不了什么了。

苏绿筠扫视了一圈床前站的人,说道:“我有些话,想同令贵妃说咳咳咳……我知道各位姐妹关心我,先回去吧咳咳咳……”

众人见状,都颇有眼色的退下。

如懿虽然有些不甘,却也只能悻悻回宫。

直到众人走后,苏绿筠才支起身子慢慢坐起来。

嬿婉扶着她,在她身后垫了两个软枕。

她皱着眉看她。

她与苏绿筠有众多恩恩怨怨,若说心疼,那是没有的。

只能算同情吧,对将死之人的同情。

她不是什么圣人。

当年那些事,不能说毫无芥蒂,她能做到不落井下石已经算不错了。

看着嬿婉的神情,苏绿筠勾起嘴角笑了笑。

“对不住了,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她看着她的眼睛,诚恳的说出了那句抱歉。

不带害怕,不带讨好,只是出于对她的愧疚。

这些年,海兰倒台后,她便日日夜夜都想着这些事。如今要去了,她才鼓起勇气,为当年自己的愚蠢而道歉。

可伤了就是伤了,嬿婉多年的苦楚,不是轻飘飘两句道歉就能抵消的。能抵消的,也只是苏绿筠自己心中的罪恶感罢了。

嬿婉唇瓣抖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叹息着说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又何苦谈这些呢?”

她没办法说:出无妨;我也淡忘了;当年事情已经过去了……这样的话。

毕竟,她不是十几岁时,正值豆蔻年华却被无缘无故磋磨了七年的魏嬿婉。她一生最好的青春时光,就这样白白消磨掉了。

因此,她无法替那个时候的她原谅她。

听到嬿婉是话,苏绿筠也懂了,她略有些苦笑着,泪水悄然滑落。

“还有……谢谢你,谢谢你愿帮我,哪怕是利用也好……至少,我没当一辈子的糊涂蛋……”

苏绿筠心知肚明,嬿婉当年帮她,是为了扳倒海兰。

可她的利用,对自己来说,何妨不是解脱呢。

人的一生就两件事最难,一是抱歉,二是感谢。

今日她弥留之际,也算是将这一生都圆过去了。

嬿婉一股子酸涩抵上心头,只觉得握着她的手在发凉。

这是这么多人中,唯一一个向她抱歉的。

若是前世她们都早一些醒悟,又何至于豢养出一个,利欲熏心,连身边人都要残害的魏嬿婉呢?

她不是在后悔,只是在心疼自己。

前世被一步步的,折磨成这样一个疯子。

重来一世她看透了许多,不再像个傀儡般活着,而是生出了温热的血肉。

胸膛也有炽热的一颗心在跳动。

毒蛇再冷,也是有心的。

上辈子的心,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