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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在宴会上冷眼旁观,见皇帝那副沉醉忘我的模样,见时机已然差不多了。

她不动声色地向身旁的亲信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吩咐下去,要将此事巧妙地递到如懿的跟前。

昔日里皇帝与如懿佯装的恩爱模样早已支离破碎。

如今皇帝这般堂而皇之地在行宫中招伎作乐,若是易地而处,自己恐怕也会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去掀了他的御船才解心头之恨。

如懿在宴上亦目睹了皇帝的失态,尽管这些年她与皇帝之间离心离德,嫌隙渐深,可毕竟夫妻一场,多年的情分与羁绊仍在心底隐隐作祟。

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与关切,派人前去探个究竟,想要弄明白究竟是何事让皇帝如此神魂颠倒。

跟随在如懿身侧的仅有两个老嬷嬷,此时一人匆匆领命而去,悄然靠近皇帝的寝殿附近。

她在回廊转角处,正巧遇见一个正在洒扫的小宫女。老嬷嬷心急如焚,赶忙拉住小宫女低声询问。

小宫女起初还有些害怕,但在老嬷嬷的连哄带吓之下,还是道出了她所知晓的消息。

老嬷嬷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她心急火燎地拉着小宫女,脚步匆匆地赶到如懿面前。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如懿这些年饱受宫廷纷争与岁月侵蚀,面容已然憔悴衰老了许多。此刻,她猛地用力一拍桌子,那声响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惊得众人一颤。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宫女,眼神中满是震惊与愤怒,那神情显得格外骇人。

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深深沟壑纵横交错,脂粉不均匀地附着其上,在盛怒之下,看起来竟像是一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老鬼。

小宫女被如懿的模样吓得浑身发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她战战兢兢地又重复了一遍。

“皇上近日很喜欢在夜里游船,还喜欢听歌舞,奴婢曾因羡慕,偷偷见过那些姑娘,她们爱在手上身上贴些水仙花泊,说是如今当下杭州最时兴的……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求皇后娘娘高抬贵手,饶奴婢一命!”

小宫女惊恐万分,一边求饶,一边砰砰砰地朝着如懿磕头,泪水与鼻涕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不一会儿,额头便红肿起来,模样甚是凄惨。

如懿无力地抬起手,有气无力地说道:“送她回去吧。”

随后,她像失去了所有支撑一般,颇为颓废地瘫坐在椅子上。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思绪如乱麻般纠结。

那小宫女逃似的离开了如懿寝宫,生怕一不小心被牵连进来。

如懿呆坐着,满脸的不可置信。

皇上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何时变得如此昏庸无道?

若此事传扬出去,岂不是要彻底毁掉皇上多年来苦心经营的清誉?

百姓们一向敬重天子,若知晓皇上这般行径,定会引发轩然大波,到那时,皇上又该如何面对满朝文武的质疑与指责?

又该如何平息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如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仿若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隐隐抽疼起来。

她的内心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皇上的荒唐而愤怒,还是因曾经的情爱消逝而心酸,亦或是因知晓夫君如此不堪而产生的恨意。

这么多年的时光悄然流逝,虽然她对皇上的心早已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渐渐冷却,可当年与皇帝的那些柔情蜜意、恩爱过往并非全然作假。

在她的心底深处,仍留存着一丝对皇帝的眷恋与期许,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就此堕落下去,任由他自毁清誉。

如懿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一个意想不到之人,来到了她面前。

嬿婉迈着急促的小碎步,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匆匆赶来,身后紧紧跟随着几个心腹之人。

她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捂着肚子,待来到如懿跟前,她连请安的礼数都顾不得了,全然没了平日里的那份沉稳与矜持。

“皇后娘娘,臣妾想请您去劝诫皇上,让他莫要再如此下去了!”

嬿婉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切与担忧,她那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形成一道好看的弧度。

脸颊在那一身华丽无比、绣工精致的衣衫衬托下,愈发显得光彩照人、娇艳欲滴,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这些年她在宫中可谓是如鱼得水,深得皇帝宠爱,又善于保养自身,瞧着竟同二十出头的妙龄女子别无二致。

反观如懿,因皇帝的不喜,在这宫中的日子过得颇为艰难。皇帝仅仅保留了她皇后的名头,却在诸多方面对她极为冷淡。

内务府的人皆是见风使舵之辈,见皇帝这般态度,送来给如懿的衣裳也尽是些老旧过时的料子,款式陈旧,颜色暗沉。

如懿穿上这些衣裳,更显得老气横秋,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这衣裳给压制住了。

与嬿婉站在一起,瞧起来硬是比太后还要老上几分。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如此好心,连先皇留下的太妃都能带来江南,一起享福。

而嬿婉是大权在握的皇贵妃,好东西除了太后那,都送去了永寿宫。两相看起来,竟一时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如懿将目光从她衣着移到脸上来,按捺住心中的不喜。

原来,看着别人越俎代庖,是这样的滋味。

如懿哑着嗓音,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愤懑,缓缓回道:“你敢说这一切与你没有丝毫关系?如今皇上这般沉迷,已然昏了头。若皇上一意孤行起来,本宫如今在皇上心中毫无分量,又能有何法子去阻止?”

说罢,如懿紧紧地盯着嬿婉,那平日里略显呆滞、仿佛对一切都已麻木的眸子,此刻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狠意,像是要将嬿婉的心思看穿一般。

见如懿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嬿婉微微扬起下巴,手中紧紧捏着一方精致的帕子。

她脸上虽是一副焦急之色,可说起话来却仍是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皇后娘娘何必如此针对臣妾?您也知晓,臣妾腹中尚有胎儿,这是皇上的骨血,臣妾满心欢喜,只盼着能顺利诞下龙嗣,又何须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来毁皇上清誉?那些女子皆是当地官员进献,这等涉及前朝之事,臣妾在宫中虽承蒙皇上眷顾,可何来那么大的本事,将手伸到前朝去安排这一切?”

“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如懿冷哼一声,眼神随意地掠过她隆起的肚子。

魏嬿婉如今有了身孕,又正值盛宠之时,在这后宫之中地位稳固,的确没有必要再为了争宠而铤而走险,去策划这般事。

思索至此,如懿对她的怀疑倒是消散了几分。

见如懿脸色稍有缓和,嬿婉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随即一个凌厉的眼神扫向左右,两旁的心腹宫女太监们便迅速而无声地退了下去。

此时的嬿婉,身着一件水纱橙黄金丝牡丹旗装,水纱的质地轻柔飘逸,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上面用金丝精心绣制的牡丹栩栩如生。她身姿挺拔地在堂中矗立,宛如一朵盛放着的娇艳花朵。

她脸上沉着一片,一本正经地开始了随口胡诌:“皇后娘娘,虽说咱们在这后宫之中,从前多有龃龉,可不管怎样,终究都是盼着皇上好不是?您想想看,若皇上因为这些事情坏了身子,那这宫里宫外可就乱了套了。”

“臣妾如今腹中怀着龙嗣,到时候真成了孤儿寡母的,在这深宫中岂不是举步维艰,自断生路?臣妾自知身份低微,在这后宫之中不过是个小小的妃嫔,可您与皇上的情分终究不一样啊……”

“您和皇上那可是结发夫妻,自小的情分岂是旁人能比的?也就只有皇后娘娘您,能在皇上心中有这般分量,也唯有您能劝下皇上了……”

嬿婉的这一番话恰到好处地取悦了如懿。

如懿心中最得意之事,莫过于与皇帝那段青梅竹马的过往,那“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的佳话,是她在面对皇上众多女人时,心中始终坚守的一份傲气所在。

在她的认知里,自己于皇上而言,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存在。

如今,连平日里视为情敌的嬿婉都这般亲口承认了,如懿心中不禁升腾出一丝优越之感。

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如懿听完高傲得下巴稍微抬起了一点,眉头松了一些,沉声说着:“皇帝未必肯听本宫的。”

“若是皇后娘娘的话皇上都不听,那这宫里又有谁能劝下皇上?娘娘您是唯一能让皇上清醒之人,您去劝劝他吧,莫让他再执迷不悟下去吧!若是让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此事,怕是不堪设想。”

嬿婉急声劝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她装出来的惊慌模样,衬托着如懿的平静。

妾终究是妾,遇上这样的事便畏畏缩缩的,终究上不得台面。

如懿有些嫌弃的想着。

“等本宫想一想。”

如懿微微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她故作矜持地轻抿双唇,随后缓缓低下头去,埋头陷入沉思。

唯一,这个简单却又极具分量的词,如同一把神奇的钥匙,悄然打开了她心底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门扉,让她在瞬间忘掉了这几年皇帝施加给她的种种折磨与痛苦。

那些孤寂的长夜、被误解的委屈、遭受冷遇的心酸,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仿佛重新变回了那个曾经一心一意为皇帝着想、满心满眼都是情爱的如懿。

“来不及了,再不去阻止,杭州城怕是就要传遍了。”嬿趁她有所动心之际,又恰到好处地推了她一把。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声音里却依旧带着满满的焦急与担忧,似乎真的是在为皇帝的声誉和颜面而忧心忡忡。

果不其然,如懿被说动心了,要去拯救她误入迷途的少年郎。

这些年的薄待,让她迫切的要向所有人面前证明,她在皇帝面前有多么的与众不同,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这么多年,若是没有这个臆想,她活不下来。

“慌什么?本宫自会好好劝诫皇上,你们都在岸上等着,别跟过来。”

如懿缓缓从位子上起身,面上带着一丝无奈与决然,她轻轻叹息着。

抬脚迈出步伐,虽是身着一身朴素衣裳,没有华丽的装饰与耀眼的珠宝点缀,却依然无法掩盖她骨子里的那份倔强。

“是,娘娘放心去吧,臣妾会让人严防死守,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出去。”

嬿婉微微屈膝行礼,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如懿离去。

她深知如懿的脾性,如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么多年在宫中的摸爬滚打,唯有拿她最在乎的发妻身份捧着,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再加上几句恰到好处的恭维,才能让她有所行动。

去吧如懿,别浪费了本宫精心为你筹备的这份“大礼”。

嬿婉在心中暗自冷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与阴狠。

放心去吧,走上本宫亲自为你挑选的这条不归路。

嬿婉悠悠然漫步在后头,莲步轻移,双眸随意地赏望着那茫茫月色。

清冷的月光如银纱般轻柔地洒落在她华美的衣衫之上,引得那精致刺绣中的金丝闪烁起熠熠光泽。微风轻轻拂过,裙摆随风摇曳生姿,绣袍微微翻动,若灵动的水波荡漾开来。

尽管岁月已经悄然流转,她已然年近四十,可那举手投足间散发的妩媚之态却依旧不减当年盛此事极为隐秘,她谨慎小心,没有同任何人商量谋划,唯有她与进忠知晓其中内情。

就连和敬公主都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