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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宏,八月初六。

仓国王都,玉京。

这一日,天色阴沉,铅云低垂,像伸手就能触碰。

十几只渡鸦在紫霄宫上空盘旋。

呱呱呱叫得人心烦。

一匹快马在南城门前停下。

“宣城最新战报,速速传于陛下。”

...

大理寺门口,有人和羊五起了争执。

“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为什么不让本公子进去?”

作为大理寺丞,从六品上的小官,在这个满大街都能撞着三四品官员的仓国王都,谁都惹不起。

他把背脊弓成一只熟虾,满脸讨好。

“范阳卢氏,卢崎,卢大公子,在这玉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卢崎微抬下巴,摆出纨绔傲然的模样,用手中扇尖儿抵住羊五的脑袋:“既然知晓本公子的身份,那就快快让开,本公子带了醉仙楼里最好的五仁月饼,来看我师父,别耽误了最佳口味。”

羊五犯了难。

这位卢大公子要见的人可是朝廷罪臣。

曾经的北境节度使,苏旭,苏大将军。

承浒关一战的主帅。

被人揭发出卖北境军防图而下狱受审。关押在大理寺地牢整整五个月,一直不肯认罪。

卢崎是苏旭的弟子之一,来狱里探望尊师,本是可以通融之事,可是他偏要带一匣子月饼进去,羊五不肯让步。

见来硬的不行,卢崎语气软下来。

“你看,还有十天就到中秋了,你就通融通融。”说话之际,往羊五手里塞了块银锭。

羊五顺手掂了掂重量。

五两,自己两个月月奉,不动心是假的。

他面露为难,实在舍不得这块银锭,一咬牙跺脚道:“卢公子在此等候片刻,待下官进去请示。”

“去吧去吧。”

卢崎双手背在身后,在廊下踱步。

无聊时,抬头望天,突然一团黑色的秽物砸在他额头上。

是渡鸦便便。

“倒霉。”给卢崎恶心坏了。

门卒想笑又不敢笑,立刻跑来用袖口帮卢大公子擦拭。

“敢说出去,你差事就没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

很快,羊五出来了。

“如何?”

“卢公子,您可以进去,也能带月饼进去,不过得让下官验查一遍。”

卢崎还想追问如何验查。

只见羊五打开木匣盖子,把月饼一个一个掰开,验查里面是否夹带私物。

这位范阳卢氏的纨绔立刻就怒了:“羊五,你敢动我的月饼?”

羊五嘴里敷衍,动作不减。

继续掰月饼。

卢崎那个气啊,双手叉腰,可想到能进去见恩师,强压火气。

可是,羊五还嫌检查得不够仔细,又将掰开的月饼捏成碎块,生怕有什么遗漏。

“羊五,你想找死是不是。”伸手作势要打人,被身后的两个侍从抱住。

羊五面上虽然尊重卢公子,却不是个怕事儿的主,挺起胸膛,振振有词:“不就是仗着公主宠你,才敢在我们大理寺耀武扬威,没有这个身份,谁怕你不成?”

卢崎被这个牙尖嘴利的大理寺丞气得红温。

门卒怕真惹怒了这位公子,跑过来,跟着一起加速查验。

匣子里放着六枚月饼,很快就检查完毕,没有私藏什么纸条,小道具什么的。

“好了,卢公子,随我来。”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老师,卢崎不得不忍气吞声。

很快,两人来到狱中,这里整日见不到太阳,湿气重得很。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霉味儿。

卢崎第一次进来这里,立刻用手捂住口鼻。

苏旭被单独关押在大狱最里间。

四根立柱支撑,中间用很粗的铁杆隔开。

苏旭就关在这个四面透风的监牢里。

听到脚步声,老将军睁开双眼,见到是卢崎,浑浊的双目清明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

眼前之人哪还是当初那个威风凛凛,将十五万辛军拦在承浒关外的大将军?

他头发乱成鸡窝,眼眶深陷,瘦削了一大圈。和南境那些受灾的百姓一模一样。

“师父。”卢崎直接跪在恩师跟前,哭成个泪人。

苏旭想伸手摸摸卢崎,可惜手脚都被铁链束缚,够不着他:“好孩子,你不该来这里。”

“师父,弟子听闻您受冤下狱,快马加鞭从东海赶回来。是弟子来迟了,让您受奸人所害。”

啪啪啪就是磕头。

“还好你不在我身边,否则也会受牵连。”

“师父,是谁要害您,您告诉弟子,弟子去杀了那些眼瞎的畜生,给您报仇。”

“咳咳咳,”苏旭怒急攻心,猛烈咳嗽。

“师父,大理寺的人对您用刑了吗?”

苏旭缓了缓,脸上淡淡笑道:“并未,都是老伤。”

卢崎身后的羊五连忙解释:“陛下有派太医给老...犯人医治旧伤,卢公子来之前,太医署的医正扁鹤大人刚为犯人行过针。”

“师父,他没骗我吧?”卢崎泪眼婆娑地看着苏旭。

“没错,扁大人每隔三日会来给为师行针医治,胸口的伤势好多了。”

卢崎回头向羊五投去一抹感激目光。

“师父,这是您最喜欢的醉仙楼五仁月饼......”卢崎打开木匣,月饼变成了饼碎。

“羊五,开门,我要亲手喂师父吃月饼。”

卢崎有些犹豫,左右扫了一眼,这里只有他们三人,把心一横,掏钥匙开了锁。

...

卢崎前脚刚走,兵部职方司郎中战山阅提着一木盒酒菜也来看望老将军。

两个门卒小声议论:“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多人来看那一位。”

“谁知道呢。”

有了先例,羊五没太阻拦这一位从五品上的大人。

例行检查饭菜里是否夹带后,将人带了进去。

“老苏,我来看看你。”

苏旭抬起头,望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家翁。

“多日不见,又见圆润啊?”

“哈哈哈,就你敢打趣我,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木匣上层,躺着一只炙烤得金灿灿的烧鸡,一叠油酥花生米,还有两壶玉泉酒,下层则是三道时令小菜。

羊五过来,打开了苏旭手上的锁扣。

“你们有一刻钟时间,多了,我不好做。”

玉京人都知道,这两位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哥们。

一个从军,一个从文。

两人边喝酒边聊家常。

苏旭问他:“风渊那小子,在宣城可好?”

战山阅冷哼一声:“七天前给家里来了书信,南境大旱,他孤守宣城,与司徒崇死战,还算有点本事,司徒崇退兵了,宣城未破。”

脸上却没多少喜意。

“你儿子那么有本事,你这个做老子的,怎么还是那么不待见渊儿?”

战山阅不回答,一个劲喝酒。

好友之间聊的都是陈年往事,很快就喝醉了。

战山阅被羊五和狱卒抬了出去,苏旭只是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