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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一神人偶出现在街市上那一刻,阿平就在拼命压抑怒火。

此刻,他站在太子府最高的楼上,手握弓箭。

手下们催促过多次,他始终没有下达行动的指令。

他在等。

“滚出来。”门外人齐喊,大门突突往里耸。

“头儿,百姓快要把大门撞开了,再不行动...”

“闭嘴,这是军令。”阿平还在等。

众人焦急不已。

突然,门外有人喊道:“是孔明灯。”

喧闹沸腾的百姓顿时安静下来,仰着脖子静静看着从府中各处,从城中各处飘起的孔明灯。

阿平双眼含泪,等的就是这一刻。

“弓箭手准备。”

玉京城中,与阿平同时喊出这句话的还有不少人。这些人都来到所在之处的最高点,手里统一握着弓箭。

钱哲、王九分立在醉仙楼屋顶两侧,孔明灯升空后,王九挑衅:“钱都尉,我们比比,看今晚谁射落的孔明灯最多!”

钱哲朝他翻了个白眼。

“近了,准备。”

“射。”钱哲大喊。

“射。”太子府,阿平大喊。

“射。”东市、西市、城中各高点的侍卫们大喊。

“射。”百箭齐发。

嗖嗖嗖!

白羽箭矢射向孔明灯。

这时候,底下的百姓们才发现,孔明灯下似乎悬挂着什么东西。

箭矢一过,悬挂的东西四散而开,从天而降的纸片散落人间。

“这是什么,又是画稿?”

成千上万的纸片如雪花般落在屋顶、百姓头顶、街面。

数量是太一神人偶散播的十倍不止。

“这...”

待看清画稿上的内容,先前还愤怒的百姓,初为迷茫,接着恍然,然后再是愤怒。

白暴雨所画内容更加清晰,潸然泪下。

这些画是前画稿的延续,又是解释。

太子贪腐?证据呢,苏旭叛国?仅仅是一个心腹手下小妾的无端猜测,就让二品大员身陷囹圄?

还有那些捕风捉影被造谣犯事儿的太子手下,一条条一则则,都是制造谣言煽动舆情幕后黑手在搞鬼。

被愚弄的是百姓。

清醒过来的还是百姓。

人们很快冷静下来,前后两种画稿,舆情内容完全相悖,他们需要时间消化。

走上某座望楼的楚九年随手接住一张从孔明灯上飘落的传单,听着渐渐安静下来的民怨,脑袋瓜子嗡嗡的。

被喷凉水清醒过来的旬三满眼都是孔明灯和传单。

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

“事情有转机了?”

...

太一殿最高处,手握铜投壶的战风渊,眸底里是金色的星辰,泪流满面。

喃喃自语:“白姑娘,你看见了吗?看见百姓因为你的画稿熄灭怒火的场景了吗?”

殿前,

皇帝陛下手捧《太一经》最后一个字刚结束。

嗡~~~

第三声钟鸣荡漾开去。

他高举双手,将《太一经》捧过头顶。

皇帝身后,太常寺卿陈祈年表情惊愕不定,这不是规定动作啊,陛下,您在做什么?

他倒不是惊叹于陛下没按流程行事,担心的是陛下改变流程,他要怎么配合。

陛下身后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人群里,唯有太子朱泽荪、崇文馆女学士许素素表情自若。

没有半分紧张。

两人同陛下一样,双手高举过头顶。

分立两侧的文武百官心中再有疑惑,这会子也跟着两人行动。

双手举过头顶。

“朕,请太一神,怜悯世人,降下福祉。”陛下朗喝。

“请太一神,怜悯世人,降下福祉。”太子、许素素跟进。

“请太一神,怜悯世人,降下福祉。”文武百官。

“请太一神,怜悯世人,降下福祉。”内外场近十万百姓,跟着高喊。

“请白姑娘,怜悯我仓国百姓,降下甘霖。”战风渊将铜投壶高举过头顶,同时在心中默念。

哗~~~

暴雨倾泻而下。

“是...是太一神显灵了,是太一神显灵了。”几位年过花甲,已经致仕的官员手捧雨水,直接跪下磕头。

内外场,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

“多谢太一神显灵。”

十万人齐喊一句话造成的恐怖浪潮席卷而来,由太一殿缓缓向外延伸。

玉京城中冲太子府,冲各衙门的百姓全都听到了这句话。

“多谢太一神显灵。”

望楼下,旬三反应最为迅捷。

“快,让望楼旗官打出这句话,命全城金吾卫面朝太一殿磕头。”

下跪祈福的趋势由太一殿形成的圆心开始,逐渐向四周扩散,直到四周城墙边缘下才停住。

这样的场面,就连开国皇帝邙山封禅时也没有出现过。

今夜,许多人泪流满面。

...

望楼上,楚九年紧握画稿,心中震撼。

恍然喃喃:“战节帅,这一切都是你的杰作对吗?楚某甘拜下风。”

他很想知道,这些画稿是谁人所绘,又是怎么在短短一日之内弄出这么多份。

这时候,楚九年理智回归,长长叹息:“接下来的事,该我们无策军去完成。”

应召而来的蒙面黑衣人跪在楚九年身后。

“调集所有人手,全力查探罗情门情报。主上要知道他们的所有成员是谁,和接下来的一切行动。不能再被动了。”

“是。”

众人领命而去。

...

另一座望楼上,旬三和几名属下还处在懵圈状态。

他们手里同样握着白暴雨的画稿。

“尽力疏散百姓,在各府门前设下拒马。”

“头儿,要抓人吗?”

“抓谁?冲击太子府的百姓?”

手下们都在等待旬三发话。

旬三却是摇头:“这时候抓人,好不容易浇灭的怒火会被再次点燃,让卫众们警醒点,这场劫难还没过去。尽量不要和百姓发生冲突。也不要随意抓人。”

“是。”

手下都离开后,旬三双手搭在栏杆上,遥望太一殿。

那边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又是这种局部降雨?”再不注意到这样的不寻常,旬三这么多年金吾卫白当了。

战风渊,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吗?

那些站在高处射落孔明灯传单的弓箭手他也看见了。

其中好些人都是熟面孔。

他们都是太子府的私兵。

...

某座酒楼顶层,金面人撕碎手里画稿,不可置信地望着飘远的孔明灯。

听着太一殿那边传来的欢呼声。

仍然不肯相信,他们筹划半年的计划,就这样烟消云散。

“是谁?到底是谁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金吾卫的旬三?”金面人立刻否定自己的猜想,罗情门在金吾卫安插谍子汇报的内容里并没有这个眉头。

“无策军的楚九年?”似乎也不太像。

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金面人脑海。

醉红楼杀古轩的时候,他就在其中。

“战风渊,南境节度使,太子左率大人,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