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小儿斗殴算得了什么大事啊?”
人群中,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中年官员撇了撇嘴,满脸的不以为然,声音虽刻意压低,却还是带着几分怨怼,在朝堂上悠悠传开。
“在座各位,谁小时候没和伙伴红过脸、动过手?陛下这次,实在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他边说边微微摇头,眼中是对陛下决策的质疑,还不忘悄悄打量四周,寻求着共鸣。
“谁说不是呢!”
身旁一位稍显瘦削的官员立马附和,激动之下,手中的笏板都跟着晃动了几下。
“听说陛下还让张三为这事儿修一部法律,这不是吃饱了撑着,净瞎折腾嘛!”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像炸开了锅,官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一时间,整个大殿里嗡嗡作响。
李承乾端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平静如水。
他静静地听完两位尚书的话,既未动怒,也没有急于回应,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群臣,那目光仿若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捉摸不透。
良久,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极具穿透力:“还有爱卿有话要说吗?”
这简单的一句话,瞬间让嘈杂的朝堂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大殿里只剩下轻微的衣袂摆动声。
就在这时,戴胄和阎立德从队列中并肩站了出来。两人先是对视一眼,似乎在确认彼此的想法和立场。
戴胄微微欠身,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对着阎立德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轻柔地说道:“阎尚书,您德高望重,先请您发表高见。”
阎立德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戴胄的礼让,随后整了整身上那身庄重的朝服,神色变得格外凝重。
他向前迈出一步,双手高高举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才开口说道:“陛下啊,恕臣直言,此次事件,陛下的处理方式确实稍显独断专行了。”
“不过是小儿斗殴这样的芝麻小事,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兴师动众啊!”
他微微皱眉,脸上满是忧虑之色,“就算要整治贪官污吏,这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理应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可从未有过一下子革去一州之地将近一半官员的先例啊!”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陛下如此行事,日后哪位官员还敢毫无顾忌地为我大唐朝廷尽心尽力?”
“往后他们做事,必定会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时刻担心哪天被同僚的过错牵连,平白无故丢了官职。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啊!”
阎立德的这番话,情真意切。
阎立德话音刚落,戴胄立刻快步上前,先对着陛下行了一个大礼,随后,他挺直身子,神色认真严肃,脸上透着一股执着。
“陛下,阎尚书所言句句在理。”
“陛下乃千古难遇的圣君,自陛下登基以来,我大唐才真正迎来了繁荣昌盛的盛世。”
他微微停顿,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坚定起来,“然而,陛下虽心怀百姓,爱民如子,可这爱民之举,切不可过度啊,否则,恐将遗祸无穷。”
听到戴胄的话,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他微微坐直身子,身体前倾,目光紧紧地盯着戴胄,缓缓说道:“为何不能太过爱民?你且详细说来,朕倒要听听你的高见。”
戴胄见陛下并未动怒,反而愿意听他继续阐述,心中稍感宽慰,可情绪却愈发激动起来,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还不时比划着手势,试图让自己的表达更加生动形象。
“陛下,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这水也分清水与浊水啊。”
他的声音因激动微微颤抖,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饮用清水,能解人干渴,滋养身心;可若误饮浊水,虽一时能缓解口渴之急,日后却难免遭受腹泻之苦,身体受损。”
“这就如同饮鸩止渴啊,陛下!”
他神色异常严肃,语气斩钉截铁,“臣不反对陛下此次在咸阳的举措!”
“臣要进谏的是,陛下万不可过度放权给百姓!” 他双手紧握,身体微微颤抖,“否则,必将后患无穷,危及我大唐的江山社稷啊!”
听到戴胄这番大胆的言论,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眼神中满是惊讶,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
他们没想到戴胄此番进谏,提及的还是之前百姓会堂的事情。
更没想到,这么敏感且与陛下治国理念相悖的话题,戴胄竟有胆量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
对于陛下对百姓的重视,朝中大臣们都心知肚明,毕竟如今的大唐以民为本,这是陛下一直以来秉持的治国理念。
戴胄此举,无疑是公然与陛下唱反调,这在等级森严的朝堂之上,可是极为罕见且大胆的行为。
众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心中忐忑不安,静静地等待着陛下的雷霆之怒,整个大殿里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
这戴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陛下依旧面无表情,神色平静得让人害怕。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戴胄,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还有爱卿有话要说吗?若有想法,今日都一并说出来,朕稍后逐一解答。”
“若无,那朕便开始回应诸位。”
李承乾的声音沉稳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这让众人愈发难以捉摸陛下的心思,心中的不安也愈发强烈。
李承乾话落,大殿内一片死寂,鸦雀无声,再无他人出声。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目光再次扫过群臣,见确实无人再发言,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首先,许爱卿认为朕未依照大唐律法行事,将大唐律法与刑部视若无物。”
“那朕便给诸位讲讲缘由。大家都清楚,锦衣卫创立之初,目的便是打击贪官污吏。”
“想必诸位都知晓,锦衣卫行事风格向来是先斩后奏,无需确凿证据。”
“但如今局势已非往年那般混乱无序,锦衣卫同样需受到制约,否则,诸位恐怕连安稳觉都睡不好。”
“因为大家都明白,若不对锦衣卫加以约束,一旦有锦衣卫滥用职权,欺压清正廉洁的官员,同样会给朝廷带来无穷祸患。”
他微微停顿。
“可咸阳此次事件,与其他情形截然不同。”
“最令朕担忧的,并非官员贪污之事,而是那种腐朽思想,又开始在暗中悄然蔓延。”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鹰,扫视着群臣,“他们仗着官身,目无法纪,为所欲为,长此以往,必将动摇我大唐的根基。”
“这,便是朕下定决心罢免咸阳一半官员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