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轴上写着的,是一封英文信。
如果单单只是英文信的话,孟遇安是不会这么惊讶的——毕竟她已经知道念之母亲是穿越者了,写点英文的东西很正常。
真正让她惊讶的,是信的内容:
“For those who have excavated the case and are capable of reading this letter, I would like you to carefully read through the whole passage, which reveals all the secrets buried deeply in my heart.”
“my actual name is meng Yuan, written as 孟遇安 in modern simplified chinese characters. I do not belong to this era; instead, my soul travelled back in time thousands of years, incarnating in an ancient little girl.”
“I wish I could have built a paradise-like homeland here, but unfortunately I failed. the wars are so brutal and ruthless that I cannot change the world by myself.”
“my dear daughter, brother, and nephew, I hope you can all escape from the tragedy and have a peaceful life full of happiness. without your mother, sister and aunt's pany, you have to make your own way.”
“I do not regret, and I do not feel sorrow for myself. I can be destroyed, but I will never be defeated. If only destiny grants me another opportunity, I will by all means acplish my unfinished business.”
*以下是信的中文翻译:
“致那些已经挖出了盒子并且有能力阅读这封信的人们,我希望你们可以仔细通读全篇,因为这封信揭露了我一切深藏心底的秘密。”
“我的真名叫孟遇安,在现代简体中文中写作孟遇安。我不属于这个时代;相反,我的灵魂穿越了几千年,附体在一个古代小女孩身上。”
“我原本希望我可以在这里建造出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家园,但不幸的是,我失败了。战争是如此的残酷无情,以至于我根本无法仅靠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
“我亲爱的女儿、弟弟和侄子,我希望你们都能成功逃脱这场惨祸,拥有一个平安幸福的人生。没有了母亲、姐姐和姑姑的陪伴,你们的路要自己走了。”
“我并不后悔,也不为自己伤感。我可以被毁灭,但我永远无法被击败。如果命运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用尽所有方式完成我未竟的事业。”
......
孟遇安一字一句,读完了整封信。
她的手捏着羊皮卷轴,四肢百骸完全僵硬,连眼睛都不会眨动了。
孟青在一旁看到孟遇安又出现了灵魂出窍的状态,连忙上前关心:
“念之,你还好吧?这上面是什么啊?”
孟遇安没有回答孟青的问题,依旧愣在原处;孟青就着孟遇安的手瞄了几眼,大呼奇怪:
“这都是什么鬼画符啊?没一个能看懂的......欸?念之,你......你给自己取的名字,怎么会在上面?!”
孟遇安还是没有回答孟青的问题。
她只是默默地将羊皮卷轴叠起,揣进了自己怀中。而后,她缓缓转身,似是准备离开这里。
孟青见状,招呼周遭禁军卫士随行。可孟遇安还没走出去几步,忽然身形摇晃,脚步也踉跄了起来。
孟青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出手扶住了孟遇安,关切问道:
“念之,你没事吧?是身体还没恢复好?还是又受了凉?”
说着,孟青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搭在了孟遇安肩上,替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没事,谢谢舅舅。”
孟遇安终于开口说话了,也让孟青稍稍放下些心。
“最近一段时间,你总是精神恍惚的。”孟青唉声轻叹,劝解道,“你母亲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人还是要向前看啊。”
“嗯,我知道......”
看到孟遇安此刻就像是丢了三魂七魄似的,孟青心中也着实后悔:
“早知道就不跟她讲姐姐的事了。这些秘密揭不揭开无所谓,可念之不能出事啊。”
九月的冀州早就凉透了,再加上今年百年难遇的寒潮,寒气侵入骨髓。
当晚,孟遇安又发起了烧。
这一次,她烧得比上一次还要厉害,浑身滚烫,满面潮红,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这该如何是好啊!”
孟青守在孟遇安身边,急得要死要活。他一会儿左掌包右拳,一会儿右掌包左拳,片刻安静也没有。
“我是谁......我在哪......”
孟遇安干燥起皮的嘴唇轻轻蠕动,发出嘶哑的声音。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是空洞的,像是无意识下的言语。
孟青心中一紧:“坏了,念之烧傻了?”
孟青将手搭在孟遇安额头上,只觉滚烫无比,忙唤侍者用凉水绞了手帕,来为她降体温。
开办三甲医馆的诏令,本月才刚下达,最先响应的也是荆扬等大州。
冀州偏远,此刻一家排得上号的医馆也没有,仅能请到些普通医师。
而谈素问为着给医馆评级的事,并没有跟随孟遇安来到冀州常山,眼下孟青也是束手无策。
况且发烧这样的病,除了开些清热解毒的温性汤药,大多靠病人自己的免疫力撑过去。
如此种种,干着急也没用,只能留观静候。
孟青就这样陪伴着孟遇安,守了她一日又一日,一宿又一宿。
在孟遇安高烧恍惚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脑海中似走马灯一般,闪过了许多画面。
她梦到自己的前世,寒窗苦读十几年,后来又在美国留学,叽叽哇哇讲的全是英文。
她梦到自己猝死的那一晚,灵魂飘飘忽忽离开了躯体,悠悠荡荡穿梭在时空之中。
她梦到寻芳阁中的阿圆、阿香和阿兰,还有刘妈妈和顾四那狰狞丑恶的嘴脸。
她梦到高门深宅的丞相府,里面有陆家三姝的明媚笑脸;回头便是贺家,贺令昌贺令娴兄妹携手从中走出。
她梦到定乾宫中的李存德和李允琛,还有晋阳宫中的独孤晟和宇文锐及。
她梦到自己刚才还在沙场上挥枪御敌,下一瞬就衮冕加身,登临帝位。
她梦到无数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用许多种称谓呼唤着她:阿圆,遇安,念之,孟姑娘,孟侍中,孟将军,临江王,陛下......
当然,她也梦到了顾修之。
等这些人都散去,只留下一个身影,孑然立于远处。
那个身影一步步走近,孟遇安看清楚了她的脸:
这是她自己——或者,这是念之的母亲。
“你做到了。我一直都相信,你是可以做到的。”对面之人温柔似水,含笑看着孟遇安。
“但是,我好像,有些累了。”孟遇安神游物外,喃喃而道。
“累,却很值得,不是吗?”对面之人笑意愈浓,“我成就了你,你也成就了我。我们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说完这句话后,对面之人消失了,只留孟遇安独处于一片广袤的纯白空间中。
在这片空间中,孟遇安释然地笑了:
原来,拯救自己的,只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