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遇安遽然生硬的语气令顾修之一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孟遇安接下来的话更是生硬:
“顾修之,你不原谅我是你的权利,我也管不了你。但是......”
说到这,她的语气柔软下来,但依旧保持着不卑不亢:
“我还是想当面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当年的事是我错了,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也不知该如何弥补。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希望,你可以再爱惜自己一些。”
“我怎么不爱惜自己了......”顾修之的声音越来越弱。
“你从来就没有爱惜过自己,”孟遇安的声音略微哽咽,“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来都没有过。”
朔风还在二人耳边呼啸,萧萧飒飒之声不绝于耳,空旷的边塞显现出热闹的虚假模样,场面似乎也没那么难堪了。
许久,孟遇安再次开口:
“修之,既然你不愿意对我敞开心扉,那我就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何去何从,由你做主。”
孟遇安深吸一口气,站在朔风的当口,把埋藏心底的话倾吐而出:
“我爱你,我非常爱你,所以我才会有私心,想一个人占有你。当我的私心不能满足的时候,我就会行为失常——我知道这很幼稚,但没办法,你拿捏了我的弱点。”
“这次我来找你,如果说没有带着和你重归于好的期待,那是假话。不过,这不代表我可以逼迫你做任何事。可不论如何,我都想和你重新开始,因为我爱你,而且我知道你也爱我。”
这些话,没有任何辞藻修饰,是如此的直白露骨,是如此的简单朴素。
在顾修之面前,孟遇安不想故作高深,不想玩文字游戏,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赤裸裸地暴露给了他。
孟遇安说完,真挚而热烈的目光逼上顾修之的脸,眼中的火焰融化了塞北冰雪。
顾修之自重逢起就一直冷着的脸,终于出现了几许动容之色。
他的双眼湿漉漉的,亦浮现出昔年的影子。
“你不该来的......你不该来的......”
顾修之一边机械重复说着,一边踉跄着向后退去。
孟遇安没有特别理解为什么顾修之会是这个反应,单纯以为他只是不想再度激起好不容易才平息的情感。
但不管怎么说,孟遇安从顾修之的眼神中看到了和好的希望,她必然会把握住这个希望。
孟遇安更靠近了他一些,双手猛地抓住他的双臂,控制住他、使他不能再后退。
“你上一次拒绝我,让我们又多等了一年。这一次,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孟遇安虽然话语是询问的,但动作却是强势的。她不理会顾修之的挣扎躲闪,倾身吻上了他的唇。
冬日的黄昏早早到来了。四野无人,唯有朔风带动旌旗猎猎作响。
天是那样的冷,可温热的气息在孟顾之间氤氲着。
顾修之一开始的反抗,现在已变成了顺从。口舌说不清的事,就让唇齿来传达。
孟遇安将自己全部的柔情和思念,都传达给了顾修之。
倏忽间,孟遇安感到脸上有温热液体划过。她睁开眼睛,发现是顾修之在流泪。
“你哭了?”孟遇安停下,稍感惊讶地看着他。
顾修之没有说话,眼泪仍在汩汩流下。
孟遇安有点儿不知所措。在她的印象里,顾修之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极端的喜悦或悲伤情绪是很少的。
可是现在,他居然哭了,还哭得这么伤心。
“修之,修之,”孟遇安双手捧着顾修之的脸,“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委屈了?”
顾修之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的手搭在孟遇安的手上,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他湿润的双眼就像两片海洋,释放出的汹涌爱意几乎可以把孟遇安淹没。
黄昏转瞬即逝,夜幕随之降临。旷野的温度降低到了冰点,肃杀的寒意裹挟着孟顾二人。
孟遇安和顾修之回到了渔阳的安华军驻地。
晚间,顾修之对孟遇安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请求:
“遇安,今晚你能不能......和我一起睡......”
“啊?”
孟遇安没有想到,顾修之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完全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这......你......”孟遇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顾修之赶忙解释,“我只是......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这声音很颤抖,好像承受了这世上所有的委屈。他微垂着头,眼帘却是抬起的,用幽怨的眼神望着孟遇安。
孟遇安无法拒绝这样的声音和眼神,恨不能用尽一切方法去补偿他:
“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夜已深了,孟遇安和顾修之同榻而眠。
幽微晦暗的烛影下,二人侧卧对视着——这烛火是顾修之执意要点的,说是想在黑暗中看清孟遇安的脸。
“如果这一刻能成为永恒,我情愿永远活在这一刻。”
与孟遇安对视良久后,顾修之如是说道。
孟遇安用指关节滑了滑他的脸,情深缱绻道:
“你不用永远活在这一刻,我们未来会拥有更多这样的时刻。修之,我向你保证,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了,所以也请你不要抛下我好吗?”
“好,我也向你保证,我不会抛下你......”
顾修之的声音越来越小,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完整。
孟遇安的视线上移,手指撩起他额前白发,在指缝间揉捏着,话中满是怜惜: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有白头发了呢?是不是思虑忧愁过重,伤了身体?”
“你一直这么关注它,是不是觉得丑?”顾修之问道。
“不,不,你想到哪儿去了!”孟遇安矢口否认,又自白道,“修之,我是心疼你,你这三年一定很不好过吧?”
顾修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顾左右而言他,转而问起了孟遇安:
“遇安,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吧。”孟遇安首肯。
顾修之半蹙眉心半凝眸,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郑重关切,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