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月留了心，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异样，午后却去了趟芙蓉苑。
“母亲，父亲近来是不是常去沁苑留宿？”
林氏没想到她还会关心这个，略有些诧异。
“他好长时间没进内院了，大多时间都在前头处理公务，至于在哪留宿，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只要别来打扰她就行。
秋明月发现这个嫡母最近是越来越佛系了。
“是有什么不妥吗？”
林氏多少也了解她的性格，她平日里装得乖巧，实际上非常不待见秋仲卿。突然关心起他的行踪，怕是有蹊跷。
秋明月只是想起冯姨娘说过的那些话。
秋仲卿能把她虐待得差点丧命，证明这个狗男人不止花心薄情，还有暴虐倾向。
如今他又不能人道……
甄姨娘脖子上的掐痕，八成就是他弄的。
林氏是当家夫人，平日里经常跟贵妇们打交道，秋仲卿不敢对她动手，以免被人看见生疑。
所以就把怒火全都发泄在妾室的身上…
秋明月脸色阴沉得可怕。
林氏看得心惊，这丫头向来处变不惊，何以会露出这般表情。
她严肃起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秋明月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想告诉她，金嬷嬷进来了。
“夫人，书卉和文昕求见。”
书卉和文昕是秋仲卿的通房，跟了他七八年，无儿无女，也没名分，一直在他房里伺候。
“她们俩来做什么？”
“不知道。”
金嬷嬷摇头，“两人都哭哭啼啼的，像是有事相求。”
林氏揉了揉眉心。
“让她们进来吧。”
书卉和文昕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哭道：“夫人救命…”
剩下的话在看见秋明月时，卡在了喉咙口。
两人容貌都不差，瞧着也就二十多的模样，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也着实可怜。
林氏对秋明月道：“你先回去。”
秋明月并没走，而是上前几步，一把抓过文昕的手，快速掀开衣袖，入目便是深深的勒痕。
林氏正诧异她的举动，见此脸色骤变。
“金嬷嬷，去外头守着，别让人进来。”
“是。”
金嬷嬷也暗暗吃惊，连忙把门带上。
秋明月从文昕身上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脸色更冷。
“果然如此。”
文昕又惊又慌又害怕，“五…五姑娘…”
秋明月面如霜雪，“多久了？”
文昕惊惧颤抖，嗫嚅的得不敢说话。
倒是书卉磕了个头，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来的伤痕比文昕还多，甚至有烫伤。
“夫人，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在这么下去，我们一定会死在老爷手上的…”
她崩溃的大哭起来。
文昕也没能忍住，她干脆把衣襟从肩头拉下，露出背部的鞭痕。
“夫人，我们虽是奴，可也是人啊。”
林氏到抽一口冷气，声音略颤。
“这些，都是老爷做的？”
书卉泣不成声，“老爷受伤以后，性情大变，对我们动辄打骂，极尽羞辱。奴婢实在是扛不住，只有来求夫人，求夫人给我们一条活路。哪怕是去庄子上干活，什么都可以，求夫人开恩…”
文昕也跟着她一起磕头。
“求夫人开恩，给我们一条活路…”
林氏只觉喉脑子嗡鸣做响，半天没有反应。
还是秋明月道：“你们先起来，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站起来。
林氏受刺激太大，突然想起刚才秋明月的反常。
“明月。”
她艰涩的问，“甄姨娘，是不是也…”
秋明月沉重的点头。
“我不知道她具体伤得如何，但如果不加以遏制，她们都会步上冯姨娘的后尘。”
林氏闭了闭眼，整个人都在颤抖，咬牙切齿的蹦出两个字。
“畜生！”
文昕和书卉听到秋明月的话，哭得更厉害。
“夫人，奴婢不想死…”
“夫人，奴婢自知没有为老爷诞育一儿半女，也不敢有别的奢求。可奴婢再卑贱，也罪不至死啊…”
“没人生来命贱。”
秋明月这句话清冷刺骨，带着浓浓的戾气。
该死的是秋仲卿。
“母亲，这件事得告诉祖父，只有他出面才能遏止。”
林氏缓缓点头，然后叮嘱书卉和文昕。
“今天你们在我这，没见过任何人，明白吗？”
这是要把秋明月摘出去。
自己干的龌龊事被女儿知道了，秋仲卿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书卉和文昕连连点头。
“是，奴婢知道。”
从芙蓉苑出来，秋明月心里沉甸甸的。
她又去看了冯姨娘。
冯姨娘只觉得她今天很不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被怀疑了？”
秋明月定定的看着她，突然说：“你当时应该直接扎穿他的心脏，让他死！”
冯姨娘被她狠厉的语气吓到了，见过血的人都不由得声音发颤。
“你…你怎么了？”
现在是下午，外头天光明亮，却照不见这府里阴暗重重。
秋明月忽然感到疲惫。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秋仲卿那个人渣的恶行公之于众，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是不行，起码暂时还不行。
“从前我觉得我娘可怜，现在却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一心求死了。”
冯姨娘一愣。
“你娘…不是病死的么？”
“是啊。”
秋明月看着她，目光却有些飘忽。
“她背着我，把药都倒了。华佗圣手也救不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冯姨娘沉默下去。
她刺伤秋仲卿的人，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你回府来，是想给你娘报仇？”
不怪冯姨娘有这样的猜测，这丫头神神秘秘的，刚才还说出那样的话，简直恨不得把她亲爹给撕碎了。
秋明月默然半晌，说：“不，我是来救人的。”
冯姨娘莫名其妙，但想到自己也是得益于她相救，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
秋仲卿被老太爷骂了。
据说老夫人都没敢求情。
秋明月听说这个消息，心中冷笑，果然还是亲儿子，骂一顿就完事了。
冯家兄嫂找到了。
当天冯大嫂拿回去的那个盒子底部用米拼凑了一个‘死’字，她当时就吓得不轻。而后回想起出门时那丫鬟说的那句话，以及给她这个盒子的丫鬟以前好像没见过…那盒首饰也太多了，冯姨娘从前可没这么大方过。
这个‘死’暗示了什么？
或者说，暗指谁？
是冯姨娘死了，还是说，他们会死？
冯家兄嫂虽然贪婪好利，但也知道，民不与官斗。
于是一家人商量后，赶紧跑路了。
老太爷把林氏叫到寿安堂，拿出那个首饰盒。
“解释一下吧。”
林氏见事情败露，也没狡辩，神色如常，“儿媳只是不希望牵连无辜。”
秋仲卿刚要发怒。
林氏冷声道：“文昕，书卉，大概还有甄姨娘。府里人尚且能瞒得住，可冯家是良民，老爷真觉得自己盛怒之下，能做得不留痕迹？您刚上任不过月余，若此时闹大，可有想过后果？”
秋仲卿犹如被厄住了咽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