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珠从来都不是软柿子。
闺阁时她就曾给秋明玉下水仙花汁,不过头一次做这样的事,不够纯熟,让秋明月抓住了把柄。三年过去,又在慕容笙那样的饿狼眼皮子底下生存,别的不说,忍耐力自然十足,也更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慕容笙害她难产,留下隐疾。
这个仇她一直记着。
可对方是郡主,是皇亲,背后有堂堂亲王府做靠山。这样大的背景,就连皇后也顶多只是斥责罚禁足而已,不痛不痒。
她又岂能抗衡?
除非扳倒荣亲王。
在此之前,她只能忍。
慕容笙骄傲自大,时常口出狂言,虽有失分寸,到底不算太大的把柄,她的把柄都在心里。
吐出来就好了。
她不是喜欢用食物相克害人么?
刚巧秋明珠有个懂得药理和香料的堂妹。
哪些香料混合在一起能让人致幻,哪些药材可以用于食物中,却与某些菜肴相克,再加上那些香料,让慕容笙日渐暴躁乖戾。
她先前因被皇后责罚而失了颜面,脾气本就越来越大。
暴躁些,也无甚奇怪。
秋明月把那些东西给了秋明珠,要如何用到慕容笙身上,便是秋明珠自己的本事了。
慕容笙最在乎的不外乎她的孩子。
孩子衣料上沾了些无害的香料,她也不会在意。
日日接触,吸入肺腑。
平日里没人敢惹她,她再暴怒也说不出太过分的话。那天锦衣卫持圣谕入府,她惊怒慌乱之下,躁意更甚,脱口便是那句大逆不道之语。
这句话一出口,必死无疑。
至于那只鹦鹉。
驯兽师知道该如何训练一只鸟,鸟食,香料,或者是目之所见,慢慢训练引导,让它形成条件反射,自然就明白在什么样的场合该说什么样的话。
慕容璃有一颗慈心,自会保住段承允。
唯独荣亲王,再难翻身。
正月十五开朝,第一件事就是审理荣亲王府鹦鹉案。
慕容璃刑部皇宫两头跑,证据和证人都有,又有慕容笙那句僭越不敬之言,荣亲王父子不认也不行。
不过十来日,便结案了。
荣亲王以大逆罪论处,男丁全数处斩,王妃和乐安郡主赐鸩酒,算是最后的一点体面。
其余妾室都幸免于难。
古代刑法残酷,偶尔又有点人性化。
夫妻同体,丈夫若犯大罪,妻子和子女皆受牵连,妾室极其娘家人(如果有娘家人的话)则可免于死刑,子女会被株连。
偏生荣亲王虽然风流,可他妻子手段厉害,府里妾室没一个有生养的。
以至于如今大祸临头,满府上下死的就他们一家四口。至于荣亲王妃娘家人,牵连是有的,也只是贬为庶民。作为慕容笙丈夫的薛翊,则直接被削了爵,改立胞弟薛靖为世子。
对此,宣义侯府自是只有谢恩的份儿。
卖鹦鹉的商人段承允无辜被牵连,无罪释放外加安抚。
一切尘埃落定后,慕容璃这才踏进秋明月的院子。
他看了秋明月许久,问:“段承允,是你的人。”
肯定的语气。
秋明月笑了笑。
“王爷如何得知?”
她竟没有否认。
慕容璃倒也没有十分意外,“你堂姐曾遭乐安毒手,你长姐也曾因她遭退婚之耻。我虽不过问,却也知道你们姐妹感情深厚。以你的性子,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想要扳倒乐安,就得扳倒荣亲王府。他是父皇的胞弟,宠眷深厚。贪污,侵占良田乃至杀人这样的罪名,在父皇眼里都不过尔尔。唯独谋逆大罪,是父皇的底线。”
“你摸清了他们一家人的性格,安排了那只鹦鹉。恐怕乐安当众说出那句话,也不是意外。你们姐妹联手,将整个荣亲王连根拔起。”
“釜底抽薪,斩草除根。”
秋明月并没否认。
鹦鹉学舌之计确实是她授意,慕容笙自爆也有她的参与。
“王爷说了这么多,可有证据?”
有个鬼的证据。
鹦鹉是荣亲王那个蠢儿子自己买的,那话也不是她教的。至于慕容瑶,本就存了轻狂之心,且后宅手段,秋明珠做得滴水不漏,锦衣卫就算把慕容瑶身边的下人全都审一遍,也查不出来。
案子都结束了,慕容璃才来问,显然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不过就是想探寻个答案罢了。
慕容璃确实没打算揭穿她,荣亲王一家子罪行累累,确实不算冤。
秋明月只是给他们加了一条,好让皇帝震怒治罪而已。
若非如此,荣亲王不知道还要仗势欺人做多少恶。
她此举也算为那些无辜者平冤昭雪。
“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说服段承允做这等杀头大罪的?锦衣卫刑法酷烈,你就不担心他被屈打成招?”
“因为他不是在为我做事,是在替自己报仇。”
他既已猜到,秋明月便不再隐瞒,“你那位皇叔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缺德事,刑部应该已经查清楚了。段承允不是西域人,他祖籍衡阳,家里小有薄产,原本是个读书人,可惜天降横祸,荣亲王纵容亲信占了他家的房产田地,还逼死了他父母妻儿。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成了黑户,又赶上逃荒。 幸运的是,他碰到一个西域商贩,因长得像那商贩的儿子被收为义子。后来他义父病死,他重新回到北昭。”
“我只是给他出了个主意,剩下的事都是他自己安排。”
慕容璃道:“你能找到他,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其实这很简单。”
秋明月懒散道:“慕容笙胆子再大,也顶多就是在后宅里耍威风,她那个哥哥就不一样了。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只需了解他的性情、爱好,他平时最喜欢做什么,经常接触什么样的人。然后从这些人里找出了段承允,后面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慕容璃点头。
“你没让府里的人插手,想必有自己的心腹。”
秋明月沉默了。
说了这么半天,在这等着她呢。
她不动声色的饮茶,“王爷是准备审我么?”
慕容璃哂笑,“你我是夫妻,审你就等于审我自己。”
秋明月不吭声。
慕容璃离开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北齐的使臣快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