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帝狗得很,他宠爱贤妃,却又嫌对方出身低微,上不得台面,当不得帝王妾。
于是为了抬举贤妃,就让她认了禁军副统领江慕为义兄,让江家成为她的后盾。
如果他能活到九皇子成年,没准儿真的会立幼子。
毕竟这几年他对淑妃已生嫌隙,对信王也不如从前那般看重。每个帝王到了中老年,都会防备忌惮已参政的成年皇子。幼子则是最无辜的,还需要他教导。
偏偏贤妃没那个耐心。
谢京辞走上前,恭敬道:“儿臣救驾来迟,父皇受惊了。”
文宣帝面容和缓,目露关切,“一路可还顺利?”
谢京辞道:“父皇放心,宫门已关,叛军已尽数捉拿,无人逃脱。”
文宣帝点点头,“做得好。”
贤妃看着父慈女孝的二人,目光阴晴不定,突的一笑。
“原来出京查案,不过一个幌子,公主好手段。”
谢京辞神色淡淡,“比不得贤妃娘娘,困于深宫仍能搅动风云。你可以祸水东引,我为什么不能将计就计?”
贤妃道:“所以你早就料到我会派人暗杀?”
谢京辞哦了声,“我这个人比较招人恨,三天两头被人暗杀,习惯遇事往最坏处想,多重准备总是没错的。”
文宣帝听了这话倒是一怔。
想起这几年自己对这个女儿的看重和猜疑,以及她这三年在外奔波,她从未说过一声苦,可她做的事,担的职,损了多少人的利益,自然不是那么好过的。
心头便有些愧疚。
贤妃呵呵轻笑,“你倒是胆大,敢以身入局。”
谢京辞胆子要是不大,怎能顶着破系统的压力与整个封建王朝抗衡?以身入死局的事儿她又不是第一次做。
早就免疫了。
贤妃又道:“你就那般肯定军饷案同我有关?”
谢京辞笑了,“娘娘,明镜司二十四道分堂,不是虚设的。”
贤妃愕然,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翁宿在京城大张旗鼓的彻查,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以为自己筹谋完全。你暗中让分堂追查军饷最终的去处,抛砖引玉,瓮中捉鳖,果然不愧是诚徽皇后的女儿。”
谢京辞微微蹙眉。
不太喜欢这个评价。
好似她所有的成就,都因生母而得。
可她那死去的娘给了她什么呢?为了家族要她的命。若非乳母心善,带她逃往北昭,只怕她早就死了。便是这个公主的身份,都是自己费尽心机筹谋来的。
文宣帝给她权力,是为平衡各方势力。
为了建女兵,她赴战场,差点没命,还失去了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侍女。
诚徽皇后给她的,除了那点血脉,再无其他。
“娘娘又错了,明镜司直属陛下,此案自是陛下圣心明察。娘娘布局精妙,一切证据指向信王,可您算错了一件事。”
贤妃问,“何事?”
“那批军饷中,有大批的火枪。”谢京辞一语点破关键,“如果信王真的如此大胆,今日逼宫的就不是您了。”
贤妃脸色微变。
是啊,那么大一批火枪若因陷害信王送给了他,他在知晓自己被人陷害无法洗刷罪名后,何不干脆以此逼宫造反?他不敢,淑妃也会逼着他这么做。
同样都是谋求帝位,贤妃自然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政敌。
所以火枪被偷偷扣了下来。
“你对那些火枪做了手脚?”
谢京辞不置可否,“否则我今日又如何能活着站在娘娘面前呢?”
那些对准她的火枪,全都是空的。
贤妃脸色发白,至此,终于明白自己败在何处。
她跌坐在地,面上再无从容之色。
文宣帝却尤不解气,上前给了她一耳光。
“你以宫女之身侍驾,朕一路将你抬到妃位,不可为待你不薄,你便是这样回报朕的。”
谢京辞皱眉,对这种恼羞成怒打女人的行为十分鄙夷。
从前的秋仲卿便是这样。
怪不得无论哪个时代,婚姻都是女人的囚笼。男人是那只野兽,兽欲和凶恶的本性都发泄在女人身上,以此来保障整个社会的安定。
女人在他们眼中,是不值得被尊重,甚至根本不算一个人。
贤妃被打得偏过脸去,却笑起来。
“待我不薄?”
她眼里缓缓渗出寒意,“你若真的待我好,就该早些立小九为太子。你若待我好,不会让我屈居人下。你若待我好,江慕就不会背叛我。”
江慕早就退了出去。
帝王家事,臣子听不得。
贤妃似隐忍够了,眼见事败,死路一条,便再没了顾忌,说了一句直戳皇帝心窝的话。
“谢承业,你老得都能当我爹了。”
谢京辞眼皮子一跳。
这一刻对眼前这个女子升起几分敬佩之意。
然挑衅君王的下场就是,暴怒的文宣帝再次一个耳光落在她脸上,她脸颊瞬间高高肿了起来,却怡然不惧。
文宣帝气急攻心,猛的咳嗽起来。
谢京辞立即上前扶着他坐下,以免他再行暴虐之举。
文宣帝咳得脸色通红,颤抖的指着贤妃,“拖出去,凌迟!”
谢京辞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轻声道:“父皇息怒,贤妃犯谋逆大罪,死不足惜。可她毕竟是宫妃,若光天化日之下处以极刑,怕是惹来民间非议,让皇室颜面蒙羞。”
文宣帝怒极之下才说了那番话,此时闻言也稍稍清醒了几分。
的确,单是后妃谋逆,都能让帝王在史书上添一笔黑料。若再对一个女子施以如此残酷之刑,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暴君。
文宣帝深吸一口气,道:“贤妃忤逆谋反,着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赐鸩酒,阿辞,这件事你亲自去做。”
谢京辞低头应了。
“是。”
贤妃如今已至绝境,文宣帝担心她再‘胡言乱语’,让宫人议论,有损自己颜面。
交给谢京辞,就是要她捂紧对方的嘴,不许传出任何妄言。
“九皇子—”
文宣帝提起最小的儿子,贤妃—不,许庶人身子一颤,却也仅是如此。
她并未给自己唯一的儿子求情。
文宣帝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沉默半晌,道:“念其年幼,免死罪,出继定远县男为嗣。”
定远县男是宗亲,与文宣帝隔了好几代。
公侯伯子男,男爵是最低等的封爵。
县男年俸只有一百两。
也就是看在宗亲血脉的份儿上,才让他拿着微薄俸禄保证饿不死。
九皇子过继后,连爵位都没得继承。对着这么个罪妃的儿子,定远县男怕是心里也膈应。
等到文宣帝退位,新帝若不肯念手足之情,这孩子估摸都活不到成年。
这就是帝王。
凉薄心狠,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从不手软。
许庶人眼中似有泪光,不知是悔恨还是歉疚,却始终没有服软。
她被押下去后,谢京辞又屏退了其他人,殿中只余父女二人。
文宣帝一夜间似乎苍老了许多,他看着细心体贴的女儿,忽然道:“阿辞,朕欲让你监国。”
谢京辞被他这一出打得措手不及,错愕的瞪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