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惠笑声之大,愣是把急诊科几个病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其热烈程度,同深夜的医院气氛格格不入。
丛霓赶紧推推她,“声音小点,你笑什么?”
赵安惠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此时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她边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边说:“我是在替林匪高兴。”
“他果然没有在单相思!”
原来林匪在纽约总部的处境并不理想,哥哥的妈妈并不是单打独斗,她还带来了娘家的支持,百年基业的大家族势力可想而知,只为了逼林匪交权,林匪独力支撑十分困难。
丛霓忍不住问:“那他爸爸是什么态度?”
作为石破天真正的掌门人,此时林匪爸爸的态度十分关键。他到底属意哪位儿子,才是这件事最重要的因素。
“这时候,老爷子可就阴险了,等林匪快撑不下去了逼他娶我,你说这是不是太过分了?”赵安惠十分不满,气愤地说。
“老爷子”这个词,丛霓曾经听林匪用过,现在赵安惠也在用,说明她们俩的关系是真的很密切,而且,逼他们结婚?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丛霓垂下眼眸,情绪复杂,“要是打不过,通过结婚拉拢势力也是有的。”
闻言,赵安惠笑起来,偏头去探丛霓的表情,一脸的兴致盎然,“哈哈,你吃醋了?”
被戳破心事的丛霓瞬间坐直,动作大到扯到了胳膊上的伤口,细密的疼痛传来,她忍不住呻吟一声,嘴硬道:“我和林匪只是工作关系,我吃什么醋?”
赵安惠倒是不信,瞥了她一眼,“是么?‘工作关系’?”
“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匪最近非常、非常忙,他忙着见各路人物,哥哥那边来势汹汹,他也不可能束手就擒。一开始他也想联系丛霓,最起码报个平安,但是消息输进去好几次又删了,目前根本不平安。
他怕她担心,又怕她不担心。
但是即便是最艰难的时刻,对于老爷子要求他联姻,林匪还是一口回绝了,“不可能!我要结婚,也不跟赵安惠结!”
一句话把赵家小姐面子驳得干干净净。
所以赵安惠到国内的时候,的确是带着些怒气与怨气的。
当时林匪的斩钉截铁,还是让当了一辈子家的林狮眉毛都竖起来了,“不跟她结,那你跟谁结?你不是一直喜欢她的么?不然你这么多年去看她那么多次?”
夜越来越深了,凉意像一件披风直接钻进两个女人的脖领里。
丛霓缩缩脖子,继续听赵安惠说。
“其实我一直知道,林匪喜欢的不是我我,他喜欢的一直是你,他来看我也是为了打听你。”
赵安惠朝着丛霓笑笑,长卷发滑下来,顺着脸颊修饰成完美的弧度。她的睫毛极长,唇线有些花了,但是唇型很完美,配上小香风外套,看起来还是气质非凡。她双手搭在冰凉的座椅上,晶莹的指油精致,实在是一个富贵千金。
“其实,我四年前就知道你了。”
不意外地接收到丛霓惊讶的眼神,赵安惠笑意更深了,“很诧异吧?是啊,那时候我也在华尔街。”
“我跟林匪从小就认识,但是长大之后联络不多,直到四年前,我硕士毕业,留在了华尔街工作。有一天他找我,一直问我怎么样,工作压力大不大之类的。”
“就在我以为他真的是关心我的时候,你出现了。”
赵安惠陷入回忆里,“那天你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大衣,怀里抱着很多文件。”
“其实在我看来,你跟很多在那工作的华裔长得很像,虽然美,但是没什么不同。”
“但是林匪却不这么觉得。”
“你一出现在很远的街头,他就认出你了,他说你是他同学,一个人在美国,很辛苦也很厉害,他说话时表情认真,视线一直锁在你身上。”
“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哪里是关心我,只是透过我,了解你罢了,他说直接找你,怕你嫌他烦,他说你大学的时候就嫌他烦。”
“只是‘同学’?什么同学,会让他隔三差五就跑一趟来偷看?最后他爸都误会我们了,把我招进石破天培养,我也就将计就计,毕竟也没什么损失。”
急诊室里慢慢人也少了,旁边渐渐安静下来,丛霓静静地听着,仿佛回到了那几年。
“真好笑啊,我想着是什么样的天仙会嫌林匪烦,所以一有机会,我就申请回国了,想看看你。”
赵安惠把视线定格在丛霓脸上,丛霓自然是个美人,现在乍听见同自己相关的消息,表情迷茫依旧有难言的韵味,果然是林匪会喜欢的类型。
赵安惠别开目光,继续说道:“回了国之后,我也曾私下打听过,都说是林匪的单相思,丛经理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今天一看,好像不是这样。”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四年前,看到你出现时,林匪的表情。”
四年前的纽约,好像一直在秋天。赵安惠刚毕业,经家里介绍进入投行工作,即便是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被巨大的工作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看见那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同胞走进他们的视线,林匪的目光一下子从漫不经心变得专注,变得激动,变成难以言表的深情。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那道身影步行穿过街道,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
丛霓走后,林匪又开始问起自己,在这工作怎么样,累不累,晚上可以早点下班么?主管会不会针对你?后面晋升是什么样的?工资怎么样?
虽然知道赵安惠同丛霓情况完全不同,赵安惠的家世注定了她不是辛苦打拼的类型,但是林匪没有其他办法。
他见过一年四季的丛霓,见过她穿着各色大衣行色匆匆,手里或拿着咖啡,或者空着手插兜,他很想走上前去假装偶然遇见,说一句:“嗨,老同学,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但是他不敢。
他的情形比丛霓更艰难。
闲散少爷,自从大学毕业后,就不再“闲散”了。也不知道老爷子抽了什么风,各种场合暗示他最喜欢二儿子,说林匪更像年轻的自己,害得哥哥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从一开始面上还能维持,到后面暗地里做手段,不过半年余。
他不得不角色变换,从一个懒散的人,变得争权夺利,变得阴暗、有权谋,现在的林匪还没有自保的能力,根本不适合站在丛霓的面前。
更何况,毕业那年,丛霓跟他说过,“我们俩不是同一种人,林匪,我不会喜欢你的。”
他曾经很不满,为什么说他们俩不是同一种人?无非就是财产多一些,自己性格更活泼一些,但是经过这几年,被家族捶打,他慢慢明白了,之前的自己有多么幼稚。
只有有能力,才能保护自己和珍视的人。
丛霓行色匆匆,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赵安惠离开前,留下一句:“林匪每次去看你,都会说一句,‘我都不知道她有多辛苦’。”
丛霓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