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罗意的哥哥叫丛森,虽然结了婚生了子,也有正式工作,但是一直需要接济弟弟一家,所以自家过得不是太好。
低矮的平房,简陋又窘迫。
也许是在城里的学校上学的原因,丛聪的举止比之前沉稳多了。他先是跟泪眼婆娑的妈妈拥抱了一会,再一言不发地准备上坟的东西。
小大人似的,像是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刘泽南有点担心,有些事情不是小孩子应该操心的,思虑过多反而影响他的成长。趁着上山路上安静,刘泽南斟酌了一下,状似无意地开口:“丛聪,你怎么了?不高兴么?我看你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
上山的路不好走,最后一段更是坎坷。荆棘遍布,丛聪从口袋里变魔法似的掏出来一根木棍,挥舞着开路。
但是他到底是小孩,听了刘泽南的问话,立即垂下了头,忍住了不让眼泪掉下来,他边往上走边说:“叔叔,我总是在想你对我太好了,我恐怕这辈子都报答不完你的恩情。”
“恩情”,刘泽南第一次听见这么重的词。小时候,他学习思想品德的时候,看到书本上那些节衣缩食也要将钱捐赠出去的好人,总感觉离自己很远,但是这事真正到了自己身上,他却觉得帮丛聪这事,受益人最大的是自己。
刘泽南从小成绩就不错,老师的夸奖更是没少过,但是每次他去探望丛聪时,老师对丛聪的那些称赞还是让他骄傲极了,甚至有一种当老父亲的感觉。
“其实你已经还给我了。”刘泽南脚步不停,伸手将丛聪的肩膀搂住,护着他继续往上爬,“整个过程中不光是我照顾你,你在无形中也回馈了我,我也该谢谢你。”
丛聪听不懂,眼神疑惑。刘泽南伸手将他头发揉乱,大笑着继续往前走。
“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叔叔。”刘泽南没注意到,身后的丛聪眼神坚定,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下了山之后,刘泽南熟门熟路地打井水洗手,冰凉的井水清澈见底,正好抚平了被烈日晒了半晌的燥热。
正在这时,丛聪妈妈从房间出来,手里提溜着一个大的蛇皮袋,袋子里鼓鼓囊囊的,想必是装了很多东西。她朝丛聪挥挥手,“小聪,你过来帮妈妈一下,这是你爸留下来的,妈妈不识字,很多东西看不懂,要是没有用了,我就烧掉了,免得放在家里碍事。”
丛聪本来在小院门口蹭鞋上的泥,听了妈妈的话,应了一声,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来。
蛇皮袋里都是些杂物,旧衣服、旧鞋之类的,翻到最底下倒是有些文件,丛聪也看不懂,呼唤刘泽南一起过去看。
刘泽南一开始兴致缺缺的,他的眼睛平时看的可是大生意,实在是提不起兴趣看丛森收藏的某某年救援队发的某某证。
但是丛聪在旁边眼睛一直冒光,看到证书之后,更是郑重地将它擦干净,摆在一边,再极其期待地看着刘泽南继续拿。
刘泽南只好继续。
谁知,就是最后一个小信封,封面上写着“不要拆开”的,助刘泽南的事业再进了一大步。
那个信封比平时用的小一些,边缘光整,可能是精心裁剪过,这么多年没有好好收藏,表面已经有些泛黄了。
怎么看,怎么觉得平常。
但是刘泽南自从看到它的第一眼,心脏就在怦怦跳,他甚至感觉头顶的日头更大了,烫得他连小信封都握不住。
他颤抖着双手,撕开封口,信封里只有一张薄薄的内存卡。
这是?
一个念头击中了他,就像是夏日深夜爆闪的雷鸣,轰隆隆的,天地之间,万物都映现出来了。
“叔叔,你怎么了?这是什么?”丛聪看他表情不对,着急地问。
“没事,叔叔再看看。”刘泽南捏紧那张卡片,艰难地掏出手机,打出了一个号码。
他猜的没错,这的确明妍出事那天的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当时丛森到了现场,他除了救出来明妍,还把这张内存卡拔了出来。
那段时间,出事的车辆很多。队里默认的就是救人也要救卡,日后就可以凭借当时的行车记录,了解这场车祸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所以当时他肌肉记忆直接把内存卡留了下来。直到后面藏了明妍,知道了她身份贵重,才发现这张内存卡其实是个烫手的山芋,但是当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将卡藏在了家里。
只是丛森怎么也没想到,这场车祸,如鬼魅般行事的不光是他,还有一个更大的恶魔躲了起来。于是,当他发现行车记录仪里的内存卡丢失的时候,先是惴惴不安了几天,然后就是无尽的膨胀。
“你看,连老天都是站在我这边的。”他端着酒杯对当时还留着鸡毛头的周亚锋说,“这下再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跟我有关了。”
是啊,本来会被销毁的内存卡,现在安安稳稳躺在工程师的桌面上,暗黑色的表面隐忍不发,但是平静之下,真相即将揭晓,这怎么不算老天爷的安排呢?
十几年前的内存卡,即便没有车祸的撞击,按照它自身的磨损来说,也已经很脆弱了。但是刘泽南找的工程师很牛,他哼着曲子,就把文件修复了。
于是,在模糊又颠簸的画面中,刘泽南看到了那天的影像。
视频放完了,他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头皮完全是木着的。他表情呆滞,但是身体上每个细胞却在激烈地喧嚣着:“刘泽南,好样的!你这辈子铁饭碗算是碰上了!只要你不要肖想丛小姐,你的这辈子算是稳了!哇哈哈哈哈哈!”
凌晨两点,当林匪冷冰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的时候,刘泽南并没有一点点害怕。
“说,”深更半夜,林匪的音调冷得像是能滴水,“你最好有事。”
即便林匪看不见,刘泽南还是习惯性地把腰弯下,神秘兮兮地回答:“总裁,您肯定会爱死我的。”
什么毛病?他疯了吧?林匪的眉头刚皱起,正准备斥责,就听见刘泽南笑嘻嘻地接着说:“我找到了丛小姐出事那天的行车记录。”
林匪眉头瞬间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