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汪瑾轩轻瞥了眼榻上蜷着薄毯、呼吸绵长的邀月,蹑手蹑脚地推开雕花木门。
吱呀声响里,凝滞的空气裹挟着呛鼻的尘土味扑面而来——他瞳孔骤缩,身形僵在原地。
指尖颤抖着掩上身后的门扉,他喃喃自语:“我应该没睡醒…”喉结上下滚动间,额角青筋微微凸起。
再次攥住鎏金门环时,掌心沁出的冷汗洇湿了铜绿斑驳的纹路。
随着木门缓缓洞开,破碎的青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残垣断壁间荒草疯长,昔日雕梁画栋的三进宅邸,竟只剩他栖身的这间卧房孑然矗立。
汪瑾轩反手扣紧身后的木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碎瓦与扭曲的梁柱,他正欲抬脚踏入废墟,忽闻头顶传来瓦片轻响。
“汪兄弟,起这么早啊,昨夜睡的可好?”
带着三分戏谑的清朗嗓音自上方飘落。
汪瑾轩猛地抬头,只见一袭月白长衫的沈浪斜倚飞檐,墨发垂落肩头,脚尖轻点碎瓦,竟如林间飞鸟般轻盈旋身落地。玄色劲靴踏碎满地晨霜,带起几片残叶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
汪瑾轩喉头微动,喉结重重滚过:“沈大哥,昨晚这是怎么了?”话音未落,目光已死死钉在对方腰间微微起伏的剑穗上,那抹猩红如血,在这破败的场景里格外刺目。
沈浪站在门口,肩膀上还沾着几片被风吹来的枯叶,发梢凌乱地垂在额前。当被人问及脸上淤青时,他慌忙别过脸去,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才嗫嚅着开口:“没事,就是风有点大。”
话音未落,指节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那处还留着昨晚撕扯时被抓出的细小裂口。
他哪里敢说,昨夜被汪瑾轩的“小娇妻”,三两下按在墙根。月光下,对方攥着他衣领冷笑的模样,还有那句“敢把这事说出去,就弄死你”的威胁,此刻像根刺扎在心头。
这等丢脸事,便是打死他,也不愿从嘴里漏出半个字。主要太丢人了。
汪瑾轩猛地往前跨了一步,灯笼似的眼睛瞪得溜圆,眼尾都被惊得泛起红血丝。他死死盯着沈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又瞥向对方袖口翻卷的线头,喉间溢出一声带着嘲讽的冷笑:“风大?”
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戳向空中,正巧一片枯叶被风卷着掠过两人之间,“沈大哥当我三岁小儿?这风既能在你脸上画出地图,还能给衣裳开个口子?”
话音未落,他突然伸手去抓沈浪的手腕,袖口滑落的瞬间,新鲜的抓痕彻底暴露在日光下,“瞧瞧这印记,分明是被人揪住过——沈大哥,你这是被谁揍了?”
沈浪一把拍开汪瑾轩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后背重重撞上斑驳的石壁,惊起几只蛰伏的蜘蛛。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腰间早已豁口的佩刀:“兄弟,这荒岛上除了咱们哪来的其他人?”
话音未落,一阵腥咸的海风突然卷着沙砾劈头盖脸砸来,他慌忙抬手遮挡,却不想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见汪瑾轩仍是满脸狐疑,他索性张开双臂,任由狂风将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你看这风!能掀翻半人高的礁石,刮我两下算什么?”
可那被风扬起的衣角下,隐约露出半截缠着布条的小腿——正是昨夜被人踹中后留下的伤。
汪瑾轩喉头滚动了一下,终究把到嘴边的追问咽了回去。他弯腰拾起地上被风吹跑的披风,随意搭在沈浪肩头,声音压得很低:“沈大哥小心别着凉。”
说罢便转身往石屋走去,靴底碾碎枯叶的声响渐渐远去。
沈浪刚要抬脚跟上,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寒意。他僵硬地转过头,只见邀月斜倚在石屋斑驳的门框边,雪白的广袖垂落如瀑,衣角被海风掀起又落下。
她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门框的裂痕,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里,却透着毒蛇吐信般的危险。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的朱砂痣随着嘴角勾起的弧度轻颤,无声的威胁仿佛化作实质——只要他敢吐露半个字,这荒岛上随时能多出一具沉入海底的尸体。
海风掠过邀月的裙摆,卷着几片细碎的贝壳扑簌簌落在她脚边,却盖不住她藏在袖中的寒光。
沈浪被那道寒意刺得浑身发颤,喉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连呼吸都变得凝滞。他强装镇定地扯了扯歪斜的衣领,余光瞥见邀月指尖在门框上划出一道白痕,细碎的木屑簌簌落在她绣着银纹的裙摆上。
不敢再多停留半秒,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汪瑾轩,靴子踩碎满地贝壳发出刺耳声响:“兄弟等等我!”风卷着他的声音撞在石壁上,又被撕成碎片抛回,“咱们一起准备出海的东西,明日一早就走!”
他边跑边回头,只见邀月倚在门框的身影渐渐模糊,却仍能清晰感受到那道如影随形的冰冷目光,像芒刺般扎在后背上,随着每一步跳动而愈发灼人。
沈浪心里想的完全就是,赶紧把这群瘟神送走,好重建家园。
二人走后,巫行云足尖轻点,自斑驳的房梁翩然落地。檐角铜铃被海风撩拨,发出细碎的声响,却掩不住她话语里的冷冽:“明天就走了,你是还要继续装傻失忆?”
邀月背对着她立在残垣断壁间,宛如一尊玉雕的修罗。她缓缓转过身,眼中寒芒骤现:“巫行云,管好你自己,本尊的事与你无关。”
巫行云嗤笑一声,苍老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嘲讽:“行,就当我这个老太婆多管闲事。”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地狼藉,“但是怜星那边你要怎么做?”
“啪!”邀月袖中突然挥出一掌,将身旁的石柱抽得碎石飞溅。她周身气息骤然变得暴戾,凤目圆睁,眼尾的朱砂痣因盛怒而妖异得近乎滴血:“姐妹一场,本尊给她留个全尸!”
巫行云挑眉,枯枝般的手指拢了拢灰色的披风:“移花宫都没了,你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她上前半步,语气难得带上几分真心,“不行去我灵鹫宫吧。”
邀月猛地甩袖,银丝软鞭如灵蛇般缠回腰间,冷笑从齿缝间溢出:“灵鹫宫?你以为我会寄人篱下?”只要我活着,移花宫就不会消亡。怜星……还有背叛者,一个都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