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居安赶紧问李拐子,到底是咋回事。秦炮的眼神堪比鹰隼,一双眼睛犀利的,隔老远就能看清猎物。山里猎户都说,秦炮的眼睛不用倍镜都能打,还被老秦笑着捶了拳,说他吹牛皮。
老钱年纪大,又被狼迷了眼睛,会把二儿子和小儿子看走眼,但秦炮怎么会?
李拐子将事情说开,说道。老秦过去是长白山过来的猎户,他小时候有个发小,最近得了一把新枪,厉害得很,打掉一只穿山甲,在村里炫耀。那人还联系了客商要把穿山甲卖个好价钱。
南方客商哪里见过穿山甲,一个个激动的呀,光是穿山甲的鳞就被疯抢。
李居安点点头说道:“穿山甲在南方多见,咱们这片没有过啊。”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偷运来跑了的。那人将穿山甲打了后,把鳞片送去中药材店问了问,那伙计惊得都没敢收。他还是找了中间人,将穿山甲送去了收熊胆的客商那,才卖出了高价钱。”
穿山甲的鳞片在中医里很有药用价值,清热解毒、活血化瘀、还能。穿山甲鳞片能抗菌、抗炎,比龟背稀罕,收的人少,但收的价高。
李拐子接着说道:“那发小跑来找老秦的时候,老秦刚打了一对熊掌,嘚瑟着呢。结果两人好久没见,接头一瞧,老秦看见穿山甲就不说话了。老秦想用熊掌换那人的穿山甲,那人不给换,他加价到再加上十几只刚打下来的白腹锦鸡,那人也不给换,还叫老秦稀罕就自个打去。”
“你说说,老秦哪能受得住这种气。”
李居安想到秦炮被激得跳脚的模样,心中就暗自好笑。这确实很像秦炮能被激出的火气。脾气暴躁的猎户,怒火一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直接冲出去就要进山。
李拐子叹了口气说道:“再后来,老秦弄了把新枪,弄来些子弹,兴冲冲地跟着他发小,进深山找穿山甲去了。他听青稞地的老赵说青稞地附近瞧见过钻地的龙,觉得那玩意儿肯定是穿山甲,铆足劲就要去。结果穿山甲没看见,倒是看见大群岩羊。”
后面的事,李居安也知道了。
老秦在青稞地哪里能找到穿山甲,只有岩羊。
八百米开外另一座山头,岩羊露着白白的屁股,正在戈壁盐碱石上舔着盐岩,老秦趴在树后瞄准。搂火后,那头羊被打翻。
他紧忙着跑去对面山头,谁知道打的压根不是岩羊,是一个人,那裤裆下面夹着白色的手闷子,是羊皮做的,正前方刚好有一头被套住的岩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发小。
开火射击,眼睁睁看见那岩羊被打翻了。
李拐子说到这,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太奇了。谁能想到他发小也跑来青稞地,还刚好猫着腰在解套子。”
李居安抬脚就走,李拐子大声喊住他:“你干啥去。”
“去派出所,找秦炮问问清楚。”
“靠!你小子不信我,我真没编。”
李居安跑去派出所,当值的人刚好是小岭村赵家婶子的外甥。两人打过照面还一道在大席上吃过饭,喝过酒。
他给赵家婶子的外甥塞了一根烟,点点头进去瞧瞧老秦。
老秦垂头丧气在蹲局子。好在局子里不少人都认识他,但这回是真没法通融,所有人都不理解,要说他和发小没仇怨,怎么会这么巧,偏偏打中了从长白山老远跑来的发小?
就连局里的熟人都搬了个马扎凳,坐在老秦面前,一本正经问:“秦炮,咱们都十几年交情了,你就说老实话。你那个发小是不是和你有恩怨。”
秦炮痛苦地将脸埋进双手里,一夜白头,整个人瞧着看起来苍老了十岁。那人什么都没问出来,失望地撂下话喊道:“秦炮,你糊涂啊!真是糊涂啊!”
李居安跑来看秦炮,秦炮依旧是这副模样,表情十分痛苦,将脸埋进手掌心里,痛苦地抓住头发,一语不发。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进山一趟,再出来怎么就发生了这么离奇,匪夷所思的事。
“秦哥。”
李居安瞟了眼马扎凳,最后和秦炮坐在长板凳的同一边。他递过去一根烟。老秦也没接过烟,失魂落魄地盯着地面,忽然说话了。
老秦嗓音低沉沙哑,慢慢说道:“我不是去青稞地打穿山甲,是去捉狼眼睛。”
李居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青稞地没穿山甲,就算有那也是被人编排出来的。狼眼睛打着了么。”
老秦摇摇头,痛苦说道:“我看见狼眼睛了。”
他深吸一口气,想到那从亚成年小狼驯养到大的狼眼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他最自豪的狼眼睛,驯的比头狗,头狼还要聪明,一点就通,但现在狼眼睛每天在山里伤害山民。林场组织了好几场打狼队伍,就是为了捉狼眼睛。
结果狼眼睛没捉到,倒是将小狼群的头狼打掉不少。
头狼死,青皮子没有头狼四处游荡,叫狼眼睛的狼群越来越大。
秦炮重新将事情说了一遍。
他说的和李拐子大差不差。只是他不是去青稞地找穿山甲,而是听了发小说的,这一路走来一直有狼和熊尾随,他就想着跟发小同行,去把狼眼睛给打了。
“咱们没看见狼眼睛,但倒是看见那两头熊,个头可真大啊,这一年没见,个头都和成年熊差不多大,站起来能有一个人高。咱们隔着山打熊,三下都打中,那两头熊一瘸一拐跑了。老陈看着天要黑,就提出来先去青稞地借宿过一夜,明早再掐踪把狼眼睛和熊给打了。”
“借宿总不好空手去,咱们就寻思打头岩羊,给村民送去借个火。”
秦炮和发小老陈各自下套。秦炮忽然瞧见远处山头有一只白屁股岩羊,在舔岩石,提枪就是一枪崩出去。
等他小跑去对面山头一瞧,暗叫坏了。是发小老陈手上的羊皮手套惹了祸。老陈用套子已经套住了一只岩羊,想要弯身子解铁丝圈,但羊皮手套不趁手太厚。他就把手套脱下来往腿根一夹,然后弯腰去解铁丝网。
他这么隔着一处山头瞧,刚好看见岩羊的身体,头,和白白的屁股,这一枪精准的很,刚好从白手套边擦过,将发小老陈一击毙命。
秦炮痛苦地埋头在手掌心中,泪流满面,哭嚎说道:“我想逃,我害怕,我真的想逃跑啊。能怪得了谁,我对得起谁,对得起老陈孩子和他媳妇么,他上面还有八十岁阿娘,我对得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