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被搭上了一只手,是陆续。
姜皎转过头看了看他,眼中寂静,连疼都没泛出来。她朝陆续笑了笑,告诉她自己没有关系。
“所以我妈这么多年都不去医院,但是对于我做医生这件事,她刚开始特别反感。”
陆续可以理解,一场意外,让她失去了至亲的人,大概任谁都没办法接受。
“其实也是正常的。”姜皎又说道。
“很伟大。”
陆续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刚晕到唇边就散了。
“我父亲才伟大。”
姜皎的回答很快。她不知道陆续是为什么要当医生,或许是因为信仰、责任,但她知道,经历了这些依然去决定做一个好医生,无比艰难,因为光是来自于心底的痛苦和恐惧,就足以压垮一个人。
陆续听到这两个字,一时无言。太多人不理解他为什么还要当医生,也有太多人劝过他放弃,到后来,他甚至已经疲于解释,只是固执地继续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但姜皎没有,她在知悉不多的情况下就告诉他,其实她知道很痛苦。
“很多人问过我,能不能不做医生了。”陆续仰了仰头,看着天花板。
他自己29岁了,已经经历了不少世情冷暖,该明的人心也都早已明过。他很清楚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清楚它有多坏、有多好,也自认为早就已经能将这些好坏全部包容或容忍。可此刻,心里还是又疼又堵,为本该好好活着的可敬的人,为那个曾经是诗歌与童话的家庭,更为身边这个平淡提起往事的人。
姜皎说完了话,就把身子放低了些,弓着身趴在了窗台上,下巴抵着胳膊,看着窗外的寂静,也不说话,丝毫没有了平时的活泼和朝气。
陆续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走到了不远处点了根烟,轻掸了掸手里的烟,送至唇边。
周遭没有小孩子的玩闹声、大人的轻声呵斥声,以及没调的酒后高歌。眼前似乎还出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一场积满了血与泪的混乱,一次生与死的诀别转身。
以及一个看着前方长路的少女。
有爱的,有恨的。无论是他还是姜皎,或是已经故去的人,都行走于此。
他轻轻地拍了拍姜皎的后背,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去贴近她此时的情绪。
“有时候我会想,我父亲在闭上眼睛之前,在想什么?”
说着,姜皎闭上了眼睛,仿佛在进行一次隔着时空的灵魂交流。这是她经常会想的问题,不是钻牛角尖,只是因为想知道、又无从求证,就不住地猜测了这么多年。
害怕?惊慌?想念?还是……
“我猜,他在想你的妈妈和你。”陆续的声音忽然响起。
姜皎怔了怔,转头看陆续。
“无论在想什么,我觉得他都不会在后悔做一名医生。”
“陆医生。”姜皎歪了歪脑袋。
“怎么?”
“医院里不能抽烟呀,可不能因为你是本院的就知法犯法。”姜皎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人心难测,有时也最可怖,但是我们不是在为人心活着,也不该活得惧怕人心。”
陆拔苗立刻低头掐灭了烟,漆黑深邃的眼眸一点点从黑色的碎发里显露了出来,也露出来眸底越来越浓,越来越重的笑意,“我承认我被你安慰到了,姜皎。”
“可是有些事情是原则问题。”陆续背过身又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