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山娃青年172集
“荣荣!咱这次可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山娃兴奋地拿着科委申报材料在屋里踱步,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妻子,一脸兴奋的说:
“等户口一转,咱一家人就能在县城扎根,孩子们能有更好的前程,你就不用再跟着我受苦啦。”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微微颤抖,脸上的笑就没停过,那是多年苦读书,而终得回报的畅快。
山娃的妻子刘荣荣,是个地道的农家妇女,原来自己成天和土嘞咔打交道。心里一直藏着个念想,盼着有朝一日,山娃考上学了,有了工作,能把自己带出这穷山沟,走出大山,以后有了孩子们,不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可真到了这节骨眼儿上,她又满心忧虑。她舍不得家里那几亩地,那是祖祖辈辈的根,是一家人糊口的保障,虽说种地苦,可没了地,就像心里缺了块啥似的。又像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
刘荣荣坐在炕沿,手里给二女儿小丽丽做着针线活,眉头紧锁,汗颜的说:
“山娃!我咋心里这么不踏实呢?没了土地,往后吃啥喝啥?这粮本也取消了,城里日子哪是咱轻易能过好的。”
她的眼神里满是迷茫,嘴唇嗫嚅着,像是在对山娃说,又像是在自语。
日子在煎熬与期待中一天天过去,终于,审批通过的消息传来。山娃一路小跑着去拿户口本,手心里全是汗,那薄薄的本子此刻重若千钧。
当他看到一家四口人的名字整整齐齐印在城镇居民户口本上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风里来雨里去、挑灯夜读的艰辛在这一刻都化作满心的喜悦。
“荣荣!快看!”山娃说着几乎是冲进家门,把户口本举到刘荣荣眼前,笑得脸上像一朵绽放的云彩。一脸高兴地对着妻子说:
“咋样啊?我就说知识改变命运吧!咱这电大没白上,我兑现承诺啦,以后咱就是城里人咯!哈哈哈!”
他哈哈的笑声爽朗,震得屋子都亮堂了几分,胸膛挺得高高的,满脸自豪神态。
刘荣荣接过户口本,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眼神却黯淡无光,忧虑的对山娃说:
“你乐啥呀?土地没了,粮本也没了,咱这是丢了西瓜捡芝麻。说是城里人,往后日子咋过还不知道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户口本放在桌上,像是放下了一份沉重的担忧,又像是对过去农耕生活无声的告别。
山娃坐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骄傲,萧然的说:
“你这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没这大专文凭,咱能有这机会吗?现在苦点怕啥,孩子们以后能在城里上学、工作,不比种地强?”
他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透着对未来的笃定,那是知识赋予他的底气。
刘荣荣抬眼看看他,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悠悠的说:
“是!就你有学问,你说得都对。我们娘仨跟着你沾光啦,但愿往后日子真像你想的那么美。”
她的话语里虽有无奈,可看着山娃兴奋的模样,又多了几分包容。
窗外,阳光洒进小院,光影斑驳。山娃和刘荣荣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偶尔几句玩笑话惹得两人笑作一团。他们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感受着生活转折带来的冲击,有失去的怅惘,更有对未来朦胧的憧憬。日子,就像脚下的路,虽崎岖,却在一家人相互依偎中,缓缓向前延展,通向未知却又充满希望的远方。
兴隆县的春天,像是被大自然精心描绘过一般。山峦褪去了冬日的苍茫,渐渐披上一层嫩绿的薄纱,山间的野花这儿一丛,那儿一簇,肆意地绽放着,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将整个山城装点得如诗如画。
县城里,大街小巷弥漫着春的气息,柳树垂下柔软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姑娘的发丝翩翩起舞;街边的桃花开得正艳,花瓣随风飘落,给地面铺上了一层浪漫的花毯。
就在这生机勃勃的春日里,山娃家刚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变动——他把妻子刘荣荣和两个女儿转成了非农业户口。这本是向着新生活迈出的一步,可随之而来的,是夫妻二人愈发忙碌的日常,家里实在急需一位能搭把手的人——看孩子做饭的保姆。
那天,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纷纷扬扬地落在小院里,暖融融的。山娃正在院子里修理着一把旧椅子,手上沾满了木屑,这时,院门被轻轻叩响。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老太太推门而入。
这老太太看着六十多岁的模样,身材矮小,背却挺得直直的,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儿。她一头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梳成一个髻,几缕碎发俏皮地垂在耳边。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或深或浅的皱纹,可那一双眼睛却仿若寒夜星辰,炯炯有神,让人一看就觉得这老太太不简单,干净利索,能说能干。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布褂,肩上挎着个旧布包,手里还紧握着一把雨伞,走路带着一阵风,几步就迈下台阶跨进了院子。
还不等山娃开口询问,老太太便操着一口浓重的半壁山老家地方口音,热络地介绍起自己来,眨着双眸说:
“听说你们家需要一个看小孩的保姆,我就寻摸着来瞅瞅。我叫秦玉芝,老家是半壁山东边蓝旗营村的。唉!我家那口子走得早,这么多年,我是含辛茹苦地把独子谢照云拉扯大。好在孩子争气,参军提干转业后,留在东北佳木斯工作了。他总念叨让我过去一起住,可我打听了,那地儿冷得够呛,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就寻思来兴隆找个落脚的地儿。
我瞅着给人看看孩子、做做饭啥的,还不成问题,你们管我吃住就行,我不要保姆费,我儿子每月都给我寄生活费,手头宽裕着呢。这不,刚到兴隆县城,就碰上你们家,也是咱老乡有缘分呐!嘿嘿!”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嘿嘿笑着,手脚麻利地将自己的行李物品径直放到了北屋炕上,那架势,仿佛已经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
山娃听着老太太这一番自我介绍,心里惊诧不已,暗自思忖: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主动送上门来的保姆,还不收工钱,这不正是自家急需的吗?可再瞧瞧老太太这年迈花甲的模样,又不禁面露担忧之色,犹豫着开口问道:
“我们家确实需要一个保姆,不过,您这岁数大了,身体吃得消吗?”
“行行!绝对没问题,我啥毛病没有,耳朵灵着呢,眼睛也好使,别看我个子小,腿脚利索得很,干起家务活那叫一个麻溜,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秦玉芝老太太目光坚定地扫了一眼山娃,信心满满地回答道。
那眼神儿仿佛在诉说着她过往几十年操持家务的娴熟与干练。
一旁的刘荣荣也细细打量着老太太,心里总归还是不踏实,追问道:
“你老家还有啥人呢?就一个儿子在东北工作吗?”
“是啊是啊,老家没啥人了,老谢家那些亲戚,也都各过各的日子,平日里没啥走动。”老太太微微蹙着双眸,像是陷入了对往昔岁月的回忆,若有所思地回答。
山娃瞧着老太太实在、诚心,真心愿意留下来帮忙,便扭头对妻子说:
“要不咱就留下吧,她也没个去处,咱正需要人手,她又不要工钱,管吃管住就行。让她住北屋,小美美也大了,正好和老太太做个伴一起住,相互照应着,挺好的。”
刘荣荣微微点着头,却还是对着秦老太太不放心地确认:
“您真不要工钱,就是保姆费也不收吗?”
“是呀!我还能糊弄你们不成?说不要就不要,我儿子有钱,常给我寄钱,咱就当搭伙过日子,我可喜欢小孩子啦。”老太太边说边快步走进南屋,一眼就瞧见了火炕上三个月大的小丽丽。她轻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小丽丽,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说来也奇怪了,小丽丽那白嫩嫩的小脸蛋立马笑开了花,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太太,“咿呀咿呀”地叫着,小手在空中挥舞,一点也不认生,好似在和这位新来的保姆奶奶热烈地交谈着。
秦玉芝老太太看着怀里的小丽丽,眼中满是慈爱,伸出手指轻轻逗弄着,又抬头看看山娃夫妻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瞧瞧这小孩儿多招人稀罕呀!见面就冲我笑,还一个劲儿地跟我唠嗑,太好玩啦!我不仅和你们家有缘分,与这个孩子好像更有缘分。”
这春日的小院里,因为秦玉芝老太太的到来,瞬间充满了欢声笑语,仿佛也预示着一段别样的生活故事,就此在这个温暖的小家里悄然开篇……
在那个不算繁华的兴隆县城一隅,山娃的日子原本如平静湖面,因秦玉芝老太太的出现,漾起了温馨的涟漪。老太太就像是从云端翩然而至的神母,悄然点亮了这个小家的烟火。
山娃每日辛苦的工作归来,踏入家门,那股饭菜的香气便直钻心底。秦玉芝带着小美美,在炉灶边忙碌,小丽丽乖巧地被她用棉被围坐在火炕上。妻子刘荣荣在南屋里忙着,脚踏缝纫机“哒哒哒”的扎着服装。
刘荣荣的徒弟卢笑秋因要结婚了,辞职回了家。只剩下孙菲燕还依旧在这里打工,挣着计件提成工资。服装生意虽然不像刚来时那样红火,但在农贸市场中心,加工订单还是满负荷。
山娃看到这画面,感到半家半门市的小院非常温馨,小家庭充满了春意盎然的生机。这个曾经一年般四次风雨飘摇的家,在刘荣荣做着服装生意的维持下,在保姆秦老太太的到来操持下,终于有了温饱、安稳的模样,每一寸空气里都弥漫着家的味道,让山娃疲惫的心有了归处。
然而,命运这无情的双手,从不会让安宁长久。1987年3月9日,这个看似平常的日子,却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千层浪。
父亲赵明,这个许久未在山娃生活里频繁出现的身影,竟带着母亲秀兰、小妹小可和小弟三宝,突兀地站在了家门口。
山娃开门的瞬间,眼眸骤缩,震惊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手中原本要递向嘴里的烟,悄然滑落。可那血脉相连的亲情,在短暂的惊愕后,瞬间破土而出。多年未见,山娃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东北到兴隆县,这千里迢迢的距离,像一道鸿沟横亘在亲人之间,每一次相聚都难如登天。可今天却是像做梦一样,突然相见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