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突前侦察日机飞行员的视角,下面的中国士兵稀稀朗朗,这本身就是一种嘲讽。待他再看到那些绑在军卡后面的树枝,他知道,他们被愚弄了。 “死”字连人太少了,也就是排成阵列的机枪方阵还有点看头,否则的话,三架日机接下来肯定会直接拉走,多看一眼都不带的。 “野郎!お前ら自分で死ね(混蛋!你们这是自己找死)!”完成侦察的日机飞行员嘴里嘟囔一句,风镜后面,眼睛里寒光闪烁,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哒哒哒……”一挺高射机枪突然嘶吼起来,追着这架日机打出了一梭子子弹。 朱弘文本来正冷冷地目送这架日机拔高离开,听见枪声,不禁大怒,循声望过去,作色吼道:“刘忻火,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吗?没有命令不许开枪!你们几个,别蹲着了,赶紧转移!” 卫戍司令长官部从教导总队抽调兵力组建移动防空部队,并不是临时起意。他们会有这个设想,目的有二,一是希望藉此来影响日军的判断,让日军误以为南京守军拥有足够的防空力量;二是希望藉此来稳固一线部队的军心,让他们不至于因为频繁被炸而产生畏战心理。 “死”字连兵力有限,防空火力密度只得如此,所以,朱弘文在具体运用上,很是动了一番脑筋。战前动员会上,他先介绍了任务性质,然后说:“我的想法是,将所有捷克造集中起来使用。四挺马克沁,要作为奇兵,在关键的时候进行输出。具体的做法是,十二挺捷克造,每三挺一排,总共摆成四排,这样能形成一定的打击面。四挺马克沁以捷克造的位置为中心,呈平行四边形布置……” 朱弘文会这样布置,是因为捷克造的射高有限,而马克沁的数量又太少。所以,他没有当众说明的是,捷克造战斗小组的存在,其实就是靶子,是诱饵,而伺伏在四周的马克沁,所扮演的将会是刺客、杀手的角色。 刺客、杀手,讲究的是出其不意,追求的一击毙命。 朱弘文的构想挺不错,可惜的是,第一次实战就出了纰漏,本来应该作为奇兵的马克沁,居然先发声了。而不出所料,这挺马克沁所在位置,马上遭到了日机的轰击。 拖后的两架日机高高的盘旋在上,本就有为突前侦察的日机打掩护的目的,地面上亮起枪火,一架日机机头往下一压,立刻俯冲了过去。 朱弘文目睹这架日机进入俯冲状态,转头看,见以刘忻火为首的六人战斗小组依旧待在原地,刘忻火咬着牙绷着脸,依旧在疯狂射击,他又怒又急,喊:“枪不要了,跑!这是命令!”“你们走啊!”刘忻火朝身边的战友喊道。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他的身边,捧着弹链、长得矮矮胖胖的兵咬牙切齿地喊。 “特么的!”朱弘文急得跺脚。 “你们这帮混蛋!”刘忻火骂道,骂着,松开马克沁的握把,转身就跑。 “吁——”有破空声响起,空中,随着那架日机掠过,一颗航弹砸落下来。用航弹打一个火力点,有牛刀杀鸡之嫌。会出现这种局面,盖因为投弹日机飞行员临发动前抖了个机灵,担心下面有埋伏,便放弃用回旋机枪扫射,改投航弹。 几秒钟后,“轰隆隆——”剧烈的爆炸声中,一团烟火将刘忻火他们刚才呆的地方完全淹没,烟火中,有黑色的马克沁零件飞起,四散跌落。 爆炸声还余音袅袅,朱弘文嘶声喊:“都听好了,目标左前方,记住,没有命令不许开枪!”爆炸产生的浓烟还在膨胀中,突前侦察的日机空中画个半圆,再次俯冲下来。朱弘文此时已经掏出了一面红旗,他仰着头,眯着眼睛看着。突然,他举起红旗,喊:“捷克造,打!” “哒哒哒……”十二挺——不,有一挺哑火了,十一挺捷克造齐齐嘶吼起来,连成片的子弹连成弹雨,向突前侦察的日机咬了过去。 枪声才响起,突前侦察的日机机头上仰,瞬间,把机身拉了起来。 还是有子弹击中了这架日机,不过,因为不在有效射程内,所以对于这架日机来说,这些子弹所起的作用,不过是给它挠痒而已。 驾驶舱内,日机飞行员刚开始还绷着脸,待听见清脆的撞击声,他神情一凛,嘴里蹦出了一句日本脏话。几秒钟之后,当他发现面前的仪表所显示的数据一切正常,战机的机动性能也完全没受到影响,他再将机头压下去,然后一个左转弯机动,看清地面上的景象后,咧嘴笑了:“チェコ制ですね?彼らの勇気に感心すべきですか(真是捷克造啊?我应该佩服他们的勇气吗)?” 捷克造撑脚短小,要对空射击,就只能由一个兵抓住撑脚,将它高高举起,这样,射手撑开双脚,才能够获得射界。 这样的射击姿态,落在高高在上的日本飞行员的眼中,确实挺好笑的。突前侦察的日机再次压低机头后,没有再次拉起绕开,直接奔捷克造的射击阵地就冲了下来。 紧随其后,另外一架伺伏的日机,在绕回来之后,也将机头压低,紧跟着冲了下来。 两架日机一前一后,居前的刚刚获得射程,便摁下了机载机枪的射击摁扭。 瞬间的事情,三条火线便降临在了捷克造射击阵地前方,“咄咄咄……”在地上打出连成线的尘土飞扬后,毒蛇一样向“死”字连的机枪手们咬了过去。 “自由分散!”朱弘文喊:“马克沁!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李二狗的声音。 “好了!”包铁匠的。朱弘文手上的红旗已经换成了绿旗,他举起绿旗,狠狠一挥。 “啊——”有惨叫声响起,一挺捷克造的射手和他的副射手差不多同时中弹。发出惨叫的是副射手,他在身体中弹,身体不停颤抖的情况下,双手依旧死死托住机枪撑脚,身子依旧山一样矗立着。他的身后,射手右手食指死死扣住扳机,早就打光了枪里的子弹犹不自知。因为在他扣死扳机之前,他的眼睛里,彩色的世界就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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