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个个声音响起，谢承瑞脸上，表情渐渐生动起来。全团还剩两百多人，这超过他的预期了，他问：“没了？” “好像都在这里了，”饶金泉接话。“还不错，我以为能剩百十个就不错了！” “团座，是不是为部队留点种子？”饶金泉说。 “首都都要丢了，留种子干什么？”“团座，三团那边战损不大，要不,从三团那边要点人过来？我们这边一丢，三团那边就要遭到三面围攻，到时候，他们肯定也顶不住——”“这里的防御工事已经被炸残了，让他们过来送死吗？” 饶金泉脸上，表情忽然充满了苦涩，低声说：“我们二团，就这样全部交代在这里？” 桂永清布置防务的时候，考虑到炮团的重要性，把富贵山当做重中之重。现在看来，他失策了。日军在实施进攻的时候，并没有想要优先拿下富贵山左翼山头，好对炮团构成威胁，依旧走正面硬刚，如此一来，二团就承受了最大的压力。 谢承瑞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身为军人，死则死尔。战事进行到这一步，南京肯定是守不住了。在退路断绝的情况下，在他想来，死之前能多拉几个鬼子垫背，这才是重点：“正面刚枪，我们一点不亏。兄弟们争气！能和兄弟们浴血至死，没来这个世上白走一遭。大不了，下了阴曹地府，再和小鬼子干就是了！” “实在不行，向‘死’字营要点人——‘死’字营的单兵素质虽然差了一点，但——” “闭嘴！‘死’字营再差，也是我们教导总队的弟兄！况且他们真的很差吗？我给你两挺马克沁、六挺捷克造，你能揍一架日军战机下来？！” 二团的伤亡，主要拜日军的炮兵所赐。日军的步炮协同玩得不赖——二团在拼光迫击炮连，楼迪善的炮团又被压制住之后，在此后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就只能顶着炮火和日军步兵正面硬刚。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凭的已经不是武.器装备，而纯粹是意志了。 富贵山上，楼迪善、赵权亥还有朱弘文各拿一只望远镜，正在打望光华门。 镜头所过之处，一片狼藉，目力可见的几道战壕，坑道里、坑道边，累累的都是尸体。这些人里面，有穿土黄色军装的，更多穿的是蓝色军装。好多战壕，都已经塌了。一些枪械，枪管扭曲，零件缺散，明显属于被炸坏的。 三个人都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三分之间，气氛就悄无声息的变得凝重起来。 楼迪善放下望远镜，说：“二团打得太苦了！” 朱弘文抬头朝东南方向天空看过去，说：“希望鬼子的战机来得晚一些,不然的话，光华门危矣！” 赵权亥：“我听说，除了紫金山，其它方向的防线基本上已经崩了。这仗，其实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楼迪善斜睨他一眼，不快地说：“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够靠谱一点？南京是我们的首都，我们走了，城内的百姓怎么办？！” 朱弘文想了想，说：“其实，应该考虑战后的撤退事宜了。枪炮无眼，而且，我有感觉，我们现在打得越狠，日本人将来的报复肯定越凶残！” 楼迪善：“做好我们本分内的事吧,我们只是军人。组织民众撤退，自有市府的人去安排。”朱弘文很想说万一他们只顾自己,根本不顾百姓呢？话到喉咙口，想想和楼迪善说这些没什么意义，咬咬牙,把话又咽了回去。 朱弘文三人身后，本来埋伏在西侧平台的“死”字营三连官兵已经全部涌了上来。一部分人在帮黄木匠打下手，更多的人则在搭设防空战位。还有一些人，则在配合炮团战士，借助绳索，将一些75毫米口径的山炮往上拉。 山腰处，一队士兵正在疾进着，是赵才根和刚刚归他指挥的二连。二连和四连，是“死”字营的预备队。朱弘文原本想让包铁匠率二连去支援光华门，但被赵才根知道后，赵才根以老包年纪太大为由，坚持和他交换指挥位，就变成了包铁匠留守一连，他率二连去支援二团。 “现在建制还算完整的，就剩你们‘死’字营了，”赵权亥看到，说。 朱弘文看他一眼，刚想接话，身后小鱼喊他：“秀才，秀才，你快过来，包盛名还活着！” 朱弘文大喜，转身跑过去，看到担架上的包盛名虽然很虚弱，但是气色还好，他说：“好小子！命够硬！” 包盛名本来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到他，嘴巴一瘪，像个孩子一样的哭了。哭着，他说：“炮团为了救我，死了好多兄弟。”朱弘文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且向楼迪善道过谢了。他能忍赵权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帮包盛名拭去泪水，说：“那你更应该好好地活下去,多杀鬼子！唯有如此，才对得起他们！”“营座，我的腿断了。营座，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谁说的？腿断了，又不是接不上。等养好伤再上战场，记得帮那些兄弟完成他们的份额就是了！能做到吗？” “是！” 朱弘文目送包盛名被抬走，正想走回楼迪善和赵权亥身边，光华门偏东方向，“空空空——”有发炮声响起，他眼眸一缩，冲到一门山炮旁边，抓住一根绳子，一边跟着用力拽，一边大声喊：“兄弟们，加把劲啊！” 楼迪善和赵权亥听见发炮声之后,立刻转身向西侧平台跑去，很快，便出现在了一门105毫米口径的榴弹炮旁。 战斗再次打响，富贵山上下，刚刚透进来的一点新鲜空气，立刻再次被硝烟味给污染了。 “轰隆隆……”当光华门一带再次响起爆炸声之后，仅仅过去一分多钟，富贵山上便也响起了发炮声。 光华门，二团坚守的最后一道战壕里，谢承瑞坐在地上，喊：“留一两个人注意观察日军动静，其他人，注意保护自己，我们先躲过这轮炮击再说。”下一刻，当他听到富贵山上传来的发炮声，他先是一愣，随即喜形于色，喊：“兄弟们，听到没有，我们的炮响了！重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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