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射很残酷。 但对射，仅仅只是开始。因为，对射之后，就是更加残酷的白刃战。 相比而言，对射，对单兵素质的要求还要低一些。因为对射对单兵身体强健与否，要求不是太严苛，而白刃战就不一样了。单兵心理素质、单兵战术素养、单兵身体素质，缺一不可。 “杀！”“杀し（杀）!”两声意思相同、语气差不多、但是声音迥异的吼声之后，一个“死”字营战士和一个鬼子兵冲撞在一起。两杆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的枪刺恍若毒蛇，在空中碰撞了几下后，其中一杆以力胜出，将另一杆压下，然后顺势前出，张开了獠牙。寒光吞吐，“死”字营战士腹部中招，瞬间，他的嘴角，有鲜血溢出，本来坚毅果决的眼神，一阵恍惚。 疼？ 真特么的疼！ 恐惧？ 那是对死亡的敬畏！ 放弃吗？ 不！ 下一瞬，“死”字营战士不等对面的鬼子翻转手腕，非常果断地弃枪，握住了枪杆。下一刻，他在感觉到巨大的痛苦和漫天的黑暗袭来的时候，张开嘴，喷出一口涌到喉咙口的鲜血的同时，用尽全部的力气喊：“孙胜！” 他身后，一个战士嘶声喊：“高个儿！”拖着滴血的枪刺，抢上前来。他正是孙胜，他还是来晚了。刚才，他在半道被一个重伤苏醒的鬼子抱住了左脚。他用军刺戳烂了这个鬼子的手，这才得以脱身。让他睚眦欲裂的是，前后相差顶多两秒钟，他的好兄弟“高个儿”就被拖过了生与死的那条界限。 鬼子兵已经抽出枪刺，他看着这个新的对手，脸上露出狞笑，嘴里喊：“次のうち（下一个）！” 孙胜的眼角已经迸裂，两行血泪从裂开的眼角挂在脸颊上，让他的表情看上去分外的狰狞。他大口喘着气,恍若一头荒原上落单的孤狼，眼神中充满戾气。即使如此，他并没有贸然应战，而是左右看了看，在一个战友靠过来之后，这才爆喝一声，挺枪杀了上去。 三杆枪刺开始互相纠缠，连续几声“锵锵“的碰撞声之后，两杆中正式全部被荡开，鬼子兵脸上，再次露出狞笑，右脚上前一步，双手挺枪，扎向右前方的孙胜。 孙胜面对寒光湛湛的枪刺，嘴里爆喝：“孙福林！”不避不让，反而迎了上去。 “おつり（找死）！”鬼子兵喊，左脚也跟上去，肩胯同时发力，带动双手将力量用足，将枪刺拉出了一道残影。 孙福林几乎同时喊道：“孙胜，挺住！”来不及调整姿势，向鬼子兵冲过去的同时，双手挥动，带动中正式的枪刺向鬼子兵的脑袋砍去。 零点零一秒，或许更短的时间里,鬼子兵如愿刺中了孙胜。然后，他习惯性地翻转手腕，同时，根据自己的预判，右臂上抬，将枪托向右上方推去。而这个动作还没做老，他双脚踏出小碎步，向右前方冲出——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鬼子兵第一时间就能用枪刺搅碎孙胜的内脏，再顺势用枪托格开孙胜的枪刺，并让开孙福林的劈砍。 有没有意外？当然，必须的！ 意外，从孙胜突然撒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鬼子兵绝对不会想到，他现在面对的这两个看上去面黄肌瘦，要比他羸弱得多的中国士兵，前面一个之所以哪怕满腔怒火，也要等一下，等同伴上来俩俩对上自己，并不是因为他们都姓孙，感情好，或者，仅仅出于心理需要，觉得两个打一个胜算多一些。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种战术，一种专门针对他们的刺杀术的战术。 孙胜的搭档，本来是“高个儿”。 孙胜猛然撒手松开中正式，然后顺势往下一抓，直接抓住了鬼子兵的枪刺。恰逢鬼子兵开始翻转枪刺，所以，几乎在他的双手握住枪刺的瞬间,他的双手除了拇指外的八指，马上就被枪刺锋利的刃口给割破，变得血淋淋的。孙胜无惧，他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再喊：“孙福林——” 鬼子兵翻转手腕感到吃力，便察觉到了不对，但是，右臂上抬、向右前方冲出，这些念头已经经由大脑发出,所以短时间内，他根本来不及做出调整。鬼子兵倒也果决，意识到不对，嘴里发出一声爆喝，延迟了大概零点二秒钟，立刻将枪刺往回拖。鬼子兵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也不可谓不正确，但是这一次—— 孙福林在孙胜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的时候，心就揪紧了，因为他很清楚这对孙胜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是，那一刻，他体内的两只肾脏忽然猛烈地收缩了一下，瞬间，有两股肾上激素被释放出来。然后，他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愣是将手上的中正式抡出了一圈残影,再狠狠地砍在了鬼子兵的后脑勺上。孙胜的世界里，时间，忽然好像停了下来——他看着对面的鬼子兵，鬼子兵脸上明明是残忍的狞笑，眼睛里,却装满惊惧和愤怒；他再注意到，一道雪亮的刀光从鬼子兵的后脑勺处掠过，然后有红的、白的什么随刀光飞溅。终于，他感觉到了手上和腹部传来的疼痛，他低头看去，看到自己血淋淋的双手，还有挂着一串青的红的白的什么的带血枪刺，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这是我的肠子吗？原来我的肠子是这个样子的——”然后,他的右边嘴角微微翘起，噙着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杀害“高个儿”的鬼子死了，他帮“高个儿”报了仇。“高个儿”，来世，我们还做兄弟！来世，我们还一起打鬼子！ 孙福林跪在地上，将孙胜的脑袋抱在怀里，“孙胜！”他忽然仰天嘶吼道,眼睛里，热泪狂飙。 好像是为了应和他的嘶吼，“呼——”一阵风吹过，距离他们不足二十米的地方，被一个战士握在手中的“死”字旗，本来低垂的旗面忽然迎风展开,猎猎有声。 “死”字营已经和鬼子兵短兵相接的时候，饶金泉率领二团残存部队，终于出现在了谢承瑞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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