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爪牙推推搡搡的把杨德成直接押到了杨九成家里。
杨九成从欧式真皮沙发上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
“德成哥,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不在家里准备年货,这是准备去哪啊?”
“我就是去县城买年货呀?”
杨德成把身上的大衣又裹了裹,表情显得很不自然。
“不对吧德成哥?咱们高坡村每逢二、五、八都有集市,你何必要舍近求远,非要去三十公里外的县城买年货呢?”
“有些东西咱高岥集上没有,我也只能跑一趟县城了?”
“嗯嗯,你说的也对,比如,针对我的举报信咱高岥集上一定没有,我说的对吧德成哥?”
杨德成一下子爆发了:
“九成,你一句一个哥,可你办的那叫人事儿吗?按辈分冬生该给你叫叔,你怎么忍心把他打成那个样子?还有玉莲,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要自杀?”
杨九成并不辩解,从兜里掏出香烟,抽出两支,递给杨德成一支:
“德成哥,气大伤身,也解决不了问题,先抽根烟消消气。”
“我不会抽!”
杨德成瞪着眼睛说:
“我等着你把我这把老骨头也打残,以后你就能放心了!”
杨九成也不再客气,露出他本来面目,冷笑着说:
“杨德成,你别倚老卖老了,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那你动手哇?你不动手,我就是告到京城也要替我儿子儿媳申冤,我还就不信了,朗朗乾坤,你杨九成能一手遮天?”
杨九成使劲抽了口烟,挑衅似的把浓浓的烟雾吹在杨德成脸上,然后阴沉着脸说:
“你自己都说你是一把老骨头了,我就是不搭理你,你还能熬几天?你孙子杨盼盼今年五岁了吧?你可得把他看紧了,要不然,万一他被车撞死了,或者是突然就找不着了?那就只剩下你那半个儿子和你这把老骨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杨九成,古人说祸不及妻儿,你要还是个人,你就对我一个人,别害我孙子!”
杨德成又是气又是怕,干瘦的躯体哆嗦个不停。
杨九成一伸手:
“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
“装糊涂是吧?那行,你千万别让你孙子离开你的视线,说不定哪一天,他真就没影了?”
“你……,杨九成,你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儿,难道真就不怕遭报应?”
“哈哈哈……,报应?你不是叫德成吗?你倒是有德,儿子怎么残了?儿媳妇怎么上吊了?你说说老哥,咱俩谁的报应来的早?”
杨九成把半截烟头摁进烟灰缸里,又接着威胁说:
“东西你到底交不交?”
杨德成真的害怕了。
他一家三代单传,儿子残了,媳妇死了,万一孙子再出点啥事儿,那他就真的绝后了?
他屈服了,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
“九成,举报材料我给你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告你了,希望你看在我是你本家哥的面子上,可怜可怜我,放过我小孙子。”
杨九成拿起信封,看也不看一眼,一把火烧成了灰烬,然后假惺惺的说:
“这就对了嘛德成哥,再怎么说咱俩都姓杨,往前数五代,咱哥俩还是一家人。要不是你家冬生非要和我作对,作为他的长辈,我能忍心对他下手吗?行了,我也确实对冬生下手重了点,一会儿我让杨海给你送去五万块钱,多少算是一点补偿!”
杨德成长叹一声:
“我日子过的是不宽裕,但这钱我是不会要的。只要你放过我孙子,我也会遵守我的诺言,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马鞍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此后的一年多里,杨德成又要伺候儿子,又要照顾孙子,还要种那二亩薄田,一天到晚忙的不可开交,没时间,没精力,也没胆量再去举报杨九成了。
第二年的七月份,村里的会计坐别人的车去县城办事儿,车子在盘山路上和对向驶来的农用车撞在了一起,会计坐的小汽车掉进了一百多米深的山崖,连同会计在内的四个人当场身亡。
村里没支书可以对付,没会计不行,婚丧嫁娶离不开户籍变动,村里会计必须先开具介绍信,派出所才会办理相关业务。
因此,高岥村的会计人选提上了村委工作日程。
村里三千多人口,大学生大专生有的是,可这些年轻人大都到县城或更大的大城市发展了,没人愿意回老家干村会计。
这一天,杨四成专门去了杨九成家里,两个人商量村里的会计该由谁接任才合适?
想来想去,杨四城提到了曾经在中学当过教师的杨德成。
杨九成当即表示反对:
“谁都能当咱村的村会计,就是杨德成不行。他当了村会计,那就是在咱们身边安了一枚定时炸弹,万一有一天他想起以前的恩恩怨怨,那还不得把村里的老底全都抖擞出来?”
杨四成像是吃定了杨德成,满不在乎地说:
“他杨德成被你收拾的比孙子还要孙子,哪还敢和咱们作对?再说了,他就是想闹出点幺蛾子,能找到什么证据?家族企业咱有专门的会计,村里的账目滴水不漏,你有啥可担心的?”
“四哥,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买钨矿的钱一直没在村里的账上,这不是个大漏洞吗?”
杨九成提醒说。
“你让别人干会计,那笔钱一样没在账上,还不如用杨德成!”
“我的意思是,让咱自己人干会计会更稳妥一些!”
杨九成还是不放心杨德成。
杨四成认真地说:
“老九,咱俩也别再抬杠了,我给你分析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首先,咱杨家除了我家涛子,没人懂财务管理。而涛子看不上我这个老爸,也看不上你这个九叔,他不可能回来帮咱们。其次,你是村长,我是村治安主任,这已经太显眼了,要是再把会计也安插上自己人,是不是有点太露骨了?而让杨德成干会计,不仅显得咱大度,村里的百姓会更拥戴你,杨德成也会感激你,他还不得处处替你着想?”
“那笔两千万的买矿钱怎么办?他要是在账面上看不到这笔钱,那不是给咱自己找麻烦吗?”
“是钱重要,还是他孙子的命重要?他要是想和咱们作对,去年他就该折腾了,还能等到现在?”
“那好吧,就让他杨德成接任会计,但愿他能像你说的那样,别再打什么歪主意就行!”
商量好以后,杨四成亲自到杨德成家里做说服工作。
杨德成一开始不愿意为虎作伥,一口就回绝了,这让一直高高在上的杨四成很没面子。
刚要离开时,躺在床上的杨冬生突然说:
“我躺在床上不能动,您岁数也大了,只靠您的退休工资我连药都吃不起,何况孩子还要上幼儿园,哪儿哪儿都是花钱的地方?四叔让您干村会计,就是雪中送炭,你为什么不答应?”
“家里还有二亩地,我干了村会计,那些地谁去种?”
“累死累活的,二亩地一年能挣几个子儿?这几年也就四叔能想起您,您要是辜负了他的好意,咱这一家子就完了!”
杨德成已经看出了儿子的真正意图。
他绝不是为了让自己挣村里的那几个工资,而是要借机拿到杨九成的犯罪证据。
杨德成故意沉吟了许久,这才装作极不情愿的样子说:
“四弟,就像冬生说的,你们亲弟兄九个,也只有你老弟能想起我们爷儿仨可怜,我谢谢你了,这个村会计我干了!”
得到杨德成父子俩的一番赞许,杨四成升起了一股豪气:
“你能这么想就行。以前老九做的是有些太过分,我也批评过他。以后在咱高坡村我罩着你,谁都不能欺负你,老九也不行!”
在葛寨乡一名姓杜的组织委员主持下,有了杨九成和杨四成的支持,村委没有人敢反对,杨德成顺顺利利的当上了村会计。
这之后,杨德成通过当村会计的便利条件,偷偷审核了近几年来村里所有的账目。
这一查,查出大量违规支出项目,最令他不可以思议的是,几年前杨四成买矿的那两千万,账面上根本就没有显示?
后来,市财政局干部陈曦被派到高坡村担任村支书,半年后,便发生了陈曦被污蔑案。
宋远平的到来,让杨德成看到了扳倒杨九成的希望。也正因为如此,杨九成暗示他把账本烧掉,他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去做,而是烧了个假账本,留下原始账本当做证据保存了起来。
可宋远平后来的有始无终,让杨德成大受打击,又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宋远平走了以后,杨德成回家和儿子商量,这深埋在心底长达五年之久的仇到底报不报?
杨冬生坚定地说:
“姓宋的不作为,不代表所有干部都会被这些恶魔腐蚀?我被他们打残了,玉莲死的不明不白,这血海深仇一定要报。您已经掌握了杨九成大量犯罪证据,从今天起,您拿上家里的钱到省里、到京城去申冤,我就不信了,真没有人为咱们穷人做主?”
“那盼盼怎么办?”
杨德成担心的说:
“我走了你躺在床上又不能动,万一杨九成他们要是起了歹心,盼盼就危险了?”
“县城我有个朋友很铁,一会儿我给他打电话,您先把盼盼寄宿在他家里,等什么时候扳倒了杨九成,再把盼盼接回来。”
“那你怎么办呢?我走了谁给你做饭吃?以大小便怎么解决?”
“这您不用操心,您也看到了,隔个三两天就会有朋友和街坊们来看望我,他们不会让我饿死的。至于大小便,我和阿军是从小长到大最要好的朋友,他离咱家也最近,只能麻烦他了!”
“孩子,是爹太无能了,让你遭了这么多的罪。”
杨德成从来不敢在儿子面前落泪,可是今天,他终于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泪流满面。
“您别哭了爸,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盼盼还没放学,您拿上东西一个人先到后山黑瞎子洞藏着,等天黑以后,我打电话找人帮忙,再把盼盼给您送过去!”
杨德成含泪点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把那本账本揣进怀里,一个人匆匆的走了。
暗夜里,偶尔传来猫头鹰尖利的叫声,让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更显得阴森可怖。
杨德成焦躁不安,看看手机,已经夜里近十点了,可还是没见有人把盼盼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