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宇不在府里,明天剿匪就要离京,这几天他每天都得去兵部。
他母亲江夫人听到门房送信,说是少夫人在医馆里,正因为府里被窃满肚子火气的江夫人,怒气更甚,遣身边的仆妇带人,去把苏瑶玉接回来。
苏家,孟少怡也遣了人去了医馆,帮着把苏瑶玉送回了侯府。
听说苏瑶玉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时,江夫人大怒:“既然有身子,为何要跑着去城外?她到底知不知道轻重?人都死了,总得顾着肚子里的才是,为了一个死人,送了我江家的子嗣,无知!愚蠢!”
骂了一通后,命人把苏瑶玉关了起来,不准她离开院子半步,对苏瑶玉的身子,毫不在意。
孟少怡派来的人回去将此事禀给孟少怡,孟少怡长叹:“刘妈呢?她身边陪嫁去的丫鬟们呢?为什么会让她一个人跑去大悲庵?”
大悲庵里死了那么多人,连苏仲卿去看了都受不了,悲伤的回来就卧床不起了,她一个有孕的人,跑去干嘛?
孟少怡的丫鬟琴挑:“少夫人您不知道,就姑奶奶那个脾气,她身边的人哪个是能留得住的?刘妈倒是在,可是姑奶奶不待见她。那几个陪嫁的丫鬟,两个做错事被打了一顿,撵到庄子上了,一个被姑奶奶送给了姑爷开脸做了通房,只剩下了一个,是个木讷蠢笨的。”
孟少怡一身素净衣衫,木簪挽发,苏家原本就她一个人在守着老太君的孝期,如今,婆婆过世,这孝期,是没完没了了!
婆婆过世还是横死,如今案子没有头绪,遗体停在大悲庵还要等大理寺的文书才能请回苏家安葬,而苏家,前段时间不知是撞了什么邪,几次遭了天雷,半个府邸都被炸的面目全非,最近,正在修建。
这正是需要男人的时候,苏仲卿躺倒,苏仲源是个直性子,只有苏仲礼能用,但是一个苏仲礼严格来说是个书呆子,对府里的庶务帮忙有限 ,一大家子,什么事都得孟少怡过问做主,孟少怡真是心力交瘁。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若是大少爷和两个小叔问,就实话实说,若是没人问,不要提了。”孟少怡稍显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看公公的意思,怕是也不在意这个女儿。
“是。”
孟少怡不知道苏瑶玉不是苏同庆的女儿,但是,也看得出来苏同庆很厌恶这个女儿,不过,苏瑶玉的个性,苏家也没有人真正喜欢,除了于氏。
如今,于氏死了,苏家就没有真正把苏瑶玉放到心上的人了。
既如此,她也不必多操苏瑶玉的心里,如今她要赶紧将府邸修整一番,尽快把婆婆的遗体请回,准备办丧事。
孟少怡坐在软榻上,闭眼假寐,无数次的后悔嫁进苏家!
苏陌没有在意城阳候府的热闹,因为第二天一大早,盛淮安就要领兵离京,出发去赤水河剿匪了。
她在城里的大客栈里休息了一天,三月和黑豆出去买了一些路上有可能用到的东西,又回将军府拿了盛飞和盛牧的行李。
第二天一大早,她们先出城,她自己一辆马车,盛牧和盛飞一辆马车,后面一辆拉行李的骡车, 缓慢的往赤水河方向走。
赤水河在京都东北方向,盛淮安先去城西卫戍大营里点兵,然后绕城往东北方向走。
快到城东大路上时,远处的小山坡上,一人站在小山坡那边的亭子下面。
盛淮安命队伍缓行,他让孟青和白翼推着轮椅,缓缓上了那边的小山坡。
山坡上,杨峥身穿便服,身边没有带随从,孤身一人,看向东北方向。
孟青把轮椅推到杨峥身后,和白翼退下山坡,山坡上,只剩下盛淮安和杨峥,一人站着,一人坐着。
许久,盛淮安低声说:“小师叔!”
杨峥不回头:“明知这是个圈套,你是一定要往里跳吗?”
盛淮安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几封书信:“师兄,这是苏太后和蛮胡迦南兴来往的信笺,小师叔收着,万一京都中有变,说不定有用。”
杨峥扭头:“北地几乎已经全部被蛮胡占领了,朝廷里还大批的人主张和谈,大周自太祖开国以来,还从未有此羞辱的处境。”
盛淮安:“所以,苏太后,是个祸端。”
杨峥:“既然知道,就应该留在京都。”
盛淮安:“小师叔,我只有出了京都,才能聚拢一部分兵力,若你们在京都有变,我也好策应一二。”
杨峥脸色黑沉。
杨家世代武将,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杨家少将军杨峥曾经在天池山白泽洞待过。
杨峥的祖父最小的弟弟,自幼沉迷制作武器,几岁时便能画出图纸,带着几个小厮试做床弩和五连发、十连发弩机,而且还真给他做出了模型,天赋之高,动手能力之强,惊为天人,杨峥的曾祖怕这孩子的天赋被人知道,给他自己、给杨家带来灾祸。
便对外说幼子身子弱,被送去出家,其实被秘密送往白泽洞,拜了高人为师,此后便几乎没有回过京都。
杨峥幼时,被祖父送去伺候这位叔祖,在叔祖身边待了五年。
杨峥叔祖当年是白泽洞掌门人的关门弟子,算是周桐老先生的师叔祖, 虽然杨峥并未正式拜师入白泽洞门下,但是在天池山长大,所以按照辈分,盛淮安和陈余等人唤他一声小师叔。
“府里怎么安排?周师兄可还在平阴候府?”杨峥嘴里的周师兄,便是周桐老先生,之前在平阴候府一直为平阴候老夫人看病。
“府里让淮放试着管理家事, 父亲也在, 若有事,淮放会去找小师叔,请师叔照应一二。”
“嗯。”
“师父已经启程,离开京都。”
“哦?”
盛淮安:“平阴候府老夫人,已经不行了,也就是熬日子,师父他还有其他事情,所以告辞了。”
杨峥推着盛淮安的轮椅往前走:“你身子如何?”
盛淮安:“无碍了,师叔不用惦记。”
杨峥:“你那个夫人,倒是不错,上次在城门口,和大理寺墨白见面,把墨白气的够呛。”
盛淮安低笑。
“兵部派的一千厢兵,有两个副将带领,每人统管五百人,一个叫宋季唯,是礼部宋侍郎的侄子,宋季唯的兄长,在孟州梁总兵手下;另一个,我让杨琦去了,此次城阳侯派江成宇做监军,江成宇此人,眼高手低、优柔寡断,为人志大才疏,很喜欢摆谱,杨琦和他平日里玩的不错,若是江成宇故意为难你,杨琦能帮得上你。”
“谢小师叔。”
杨峥:“将在外,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酌情处理,不必忍气吞声。若是捅了娄子,记得送信回来,师叔给你兜着。“
盛淮安动容:”多谢师叔!“
杨峥点点头:“你出去了也好,或许等你到了赤水河那边,京都这边,已经和现在大不一样了。”
盛淮安:“师叔,若是可以,帮忙留意一下苏家,苏家那个找回来的真千金,她既然和西戎人关系密切,说不定借助她能找到西戎人在京都的老穴。”
“知道,有人跟着她。”
。。。。
俩人交谈了有两刻钟,杨峥离开。
孟青过来把盛淮安推下小土坡,上了马车,追赶队伍。
说起来,他们这剿匪的队伍,其实也走不快。
几百的老弱,几百的小弱,一千没有操练过的厢兵,真正能上阵打仗的,只有最前面的一千人。
这一千人,都是步兵。
卫戍大营那边,自然不会给他们配备军马,盛淮安倾尽将军府的财力,也不过能让这三千人走到赤水河,军马,他是配不起的,至于到了赤水河这些老弱小兵们如何剿匪,士兵们心里也没有数。
监军江成宇成年后便跟着他父亲在京郊卫戍大营,平日里很少有机会上阵御敌,每年能出京的机会,不过是春秋两季,跟着去北郊的皇家猎场狩猎而已。
第一次能跟去剿匪,他倒是很雀跃。
只是,从兵部到卫戍大营,他都没有机会和主帅盛淮安多说话,只能看着盛淮安坐在奇特的轮椅上,神情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整个队伍,从一千步兵、一千弱兵、到下面的厢兵,乃至这些人的领队,都很少见过自己家的主帅,和主帅说过话的,更是寥寥无几。
来大营点人的是孟校尉,和兵部交接的,是白先生。
所以,大家只知道主帅是个刚大病初愈的孱弱之人,孱弱的需要坐轮椅。
江成宇带着整个队伍里最气派的一千步兵,气势轩昂的走在 队伍最前面。
之后是宋季唯和杨琦带领的一千厢兵, 后面稀稀落落的跟着一千老幼弱兵。
队伍最后面,几辆马车,主帅坐在其中一辆马车里,马车前后随扈之人,是将军府的一百个亲卫,有二十多个骑马,其他的环绕步行,把马车围得密不透风,这一百人都配有长刀利刃,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
苏陌她们的三辆马车,走的缓慢, 落后剿匪队伍一里多地,晃晃悠悠的走,一点都不赶时间。
苏陌看着躲在自己马车里的大将军,无语:“你来这儿了,队伍里的大将军是谁?”
盛淮安:“谁都行。”
呵呵!
苏陌:“你在打什么主意?这队伍走这么慢,小孩子都能跟得上,你故意的?在诱敌?”
盛淮安轻笑,伸手拉住苏陌的手:“夫人很聪明。”
苏陌用肩膀撞了盛淮安 一下,然后自己假装被反撞的往车厢上靠,闹着玩。
盛淮安胳膊拦住她的肩膀,免得磕着她。
苏陌:“这刚离开京都,谁会这么不长眼,来找你们的麻烦?再说了,就算都是步兵,他们手里也都是有枪的,真有人会来冲击朝廷的剿匪队伍?”
士兵们手里的枪,都是木柄长枪,只有尖端有一尺多长的铁刃,苏陌看到这种古代版的红缨枪,也是无语!太落后了!
不过,想想大周士兵都是这,那山匪也有可能用的也是这种武器,甚至不如这种武器,心里才多少安慰些,反正,普遍都落后,五十步和百步而已。
看盛淮安这种笃定的样子,难得会有人来袭击剿匪队伍吗?
那人是得多不长脑子啊,在京城边上就敢动手?
盛淮安听着夫人嘴里的嘀咕,轻声一笑,凤眼微眯,寒光闪烁。
他笃定, 会有不知死活的人,这一路去赤水河,怕是这种人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