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原因总一般,有情有欲自如然。
沙门修炼纷纷士,断欲忘情即是禅。
须着意,要心坚,一尘不染月当天。
行功进步休教错,行满功完大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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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欲产生的原因大体相同,有情有欲都是自然而然的。
沙门中修炼的众多人士,断绝欲望、忘却情感就是禅道。
必须用心,要意志坚定,一尘不染如同明月当空。
修行进步不要犯错,修行圆满就能成为大觉仙人。
话说三藏师徒们摆脱了欲望之网,跳出了情感的牢笼,放马向西行去。
走了很久,又是夏末秋初,新的凉意透入身体,只见到:
急雨收残暑,梧桐一叶惊。
萤飞莎径晚,蛩语月华明。
黄葵开映露,红蓼遍沙汀。
蒲柳先零落,寒蝉应律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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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雨收尽了残暑,一片梧桐叶落下令人心惊。
萤火虫在莎草小路飞舞夜色已晚,蟋蟀在月光下鸣叫。
黄色的秋葵绽放映着露水,红色的蓼草遍布水边沙滩。
蒲柳率先凋零,寒蝉顺应时节鸣叫。
三藏正在前行,忽然看见一座高山,山峰直插碧蓝天空,真是触碰星辰阻碍太阳。
长老心中害怕,叫悟空说:
“你看前面这座山,十分高耸,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路可以通行。”
行者笑道:
“师父说哪里话。”
“自古就说,山高自然有客人行走的路,水深自然有渡船的人,怎么会没有通达的道理?”
“可以放心向前。”
长老听了,喜笑颜开,扬鞭催马前进,直接上了高岩。
走了没几里,看到一位老者,鬓发蓬松,白发飘拂;
胡须稀疏,银丝摆动。
脖子上挂着一串数珠,手持龙头拐杖。
远远地站在那山坡上高喊:
“向西行进的长老,暂且停下骏马,拉紧缰绳。”
“这山上有一伙妖魔,吃光了世间的人,不可前进!”
三藏听了,大惊失色。
一是马脚下不平稳,二是坐在雕花马鞍上不稳,扑地跌下马来,挣扎不起来,躺在草丛里哼叫。
行者走近搀扶起来说:
“别怕别怕!有我呢!”
长老说:
“你听那高岩上的老者,说这山上有伙妖魔,吃光了世间的人,谁敢去问他一个确切真实的情况?”
行者说:
“你暂且坐下,等我去问他。”
三藏说:
“你的相貌丑陋,言语粗俗,怕冲撞了他,问不出真实的消息。”
行者笑道:
“我变个好看些的去问他。”
三藏说:
“你变了我看看。”
好个大圣,捻着诀,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和尚,真是眉清目秀,头圆脸正,行动有文雅的气质,开口没有粗俗的言辞,抖一抖锦绣的直裰,拽步上前,向唐僧说:
“师父,我变得怎么样?”
三藏见了十分高兴地说道:
“变得好!”
八戒说:
“怎么不好!只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老猪就是滚上二三年,也变不成这样俊俏!”
好个大圣,躲开了他们,径直向前对那老者躬身说:
“老公公,贫僧向您问候。”
那老儿见他生得俊美文雅,年纪轻轻身轻体健,待答不答地回了他一个礼,用手摸着他的头笑嘻嘻问道:
“小和尚,你是从哪里来的?”
行者说:
“我们是从东土大唐来的,特地前往西天拜佛求经。
刚到这里,听闻公公您说有妖怪,我师父胆小害怕,让我来问一声:
到底是什么妖精,他竟敢如此蛮横!
麻烦公公详细跟我讲讲,我好让他离开。”
那老儿笑道:
“你这小和尚年纪小,不知好歹,说话不恰当。”
“那妖魔神通广大得很,怎敢就说让他离开!”
行者笑道:
“依您所说,似乎有袒护他的意思,必定与他有亲戚关系,或者是紧邻好友。”
“不然,怎么增长他的威风智慧,发扬他的气节气概,不肯真心实意说出他的来历?”
公公点头笑道:
“这和尚倒是会耍嘴!”
“想必是跟着你师父云游四方,到处学了些法术,或许会驱赶束缚鬼怪,给人家镇宅降邪,你还没碰到特别凶狠怪异的呢!”
行者说:
“怎么凶狠?”
公公说:
“那妖精一封信到灵山,五百罗汉都来迎接;一张简帖上天宫,十一大曜个个尊敬。”
“四海龙王曾与他为友,八洞神仙常与他聚会,十殿阎王和他以兄弟相称,社令城隍把他当作宾朋好友。”
大圣听了,忍不住呵呵大笑,用手扯着老者说: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那妖精和我这后生小厮称兄道弟,也没见有多了不起。”
“要是知道是我小和尚来了啊,他连夜就得搬走!”
公公说:
“你这小和尚胡说!”
“不成体统!哪个神圣是你的后生小厮?”
行者笑道:
“实在不瞒您说,我小和尚祖居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姓孙,名悟空。”
“当年也曾做过妖精,干过大事。”
“曾因为会集众魔,多喝了几杯酒睡着,梦中见两人拿着批文勾我去阴司。”
“一时发怒,用金箍棒打伤鬼判,吓倒阎王,几乎掀翻了森罗殿。”
“吓得那掌案的判官拿纸,十殿阎王签字画押,求我饶了他们,情愿给我做后生小厮。”
那公公听了说道:
“阿弥陀佛!这和尚说了这过分的话,别想再长大了。”
行者说:
“官儿,像我这样大也够了。”
公公说:
“你多大年纪了?”
行者说:
“你猜猜看。”
老者说:
“有七八岁吧。”
行者笑道:
“有一万个七八岁!”
“我把原来的模样拿出来给你看看,你可别害怕。”
公公说:
“怎么还有个模样?”
行者说:
“小和尚我有七十二副模样哩。”
那公公不开窍,只管问他,他就把脸一抹,即刻现出本相:
呲牙咧嘴,两颊通红,腰间系着一条虎皮裙,手里拿着一根金箍棒,站在石崖之下,就像个活雷公。
那老者见了,吓得面容变色,腿脚酸麻站不稳,扑地一跤;
爬起来,又一个踉跄。
大圣上前说:
“老官儿,不要惊慌,我们外表凶恶内心善良。”
“别怕!别怕!刚才承蒙您好意,告知有妖魔。”
“确实有多少妖怪,一并累您说说,我好感谢您。”
那老儿战战兢兢,说不出话,又推说耳聋,一句不回答。
行者见他不说话,就抽身回到山坡。
长老说:
“悟空,你回来了?询问得怎么样?”
行者笑道:
“不要紧!不要紧!西天即便有几个妖精,只是这里的人胆小,把他们放在心上。”
“没事,没事!有我呢!”
长老说:
“你可曾问他这里是什么山,什么洞,有多少妖怪,哪条路通往雷音寺?”
八戒说:
“师父,别怪我说。”
“要说赌变化,使手段,捉弄人,我们三五个也不如师兄;要说老实,像师兄那样就算排成一队,也不如我。”
唐僧说:
“正是!正是!你还算老实。”
八戒说:
“他不知道怎么冒冒失失的,问了两声,不尴不尬地就跑回来了。”
“等老猪我去问个确实的消息来。”
唐僧说:
“悟能,你小心点。”
好呆子,把钉耙别在腰里,整理整理黑色的直裰,扭扭捏捏,奔上山坡,对老者喊道:
“公公,行礼了。”
那老儿见行者回去,才拄着拐杖勉强站起来,战战兢兢地要走,忽然看见八戒,更加觉得害怕说:
“爷爷呀!今晚做了什么噩梦,遇到这伙恶人!”
“先前的那个和尚丑是丑,还有三分人样;这个和尚,怎么长这样的碓梃嘴,蒲扇耳朵,铁片脸,绒毛脖子,一点人气都没有!”
八戒笑道:
“你这老公公说话让人不高兴,有点喜欢随便评论人,你是怎么看我的?”
“丑是丑,耐看,再等一会儿就俊了。”
那老者见他说出人话来,只得开口问他:
“你是从哪里来的?”
八戒说:
“我是唐僧的第二个徒弟,法名叫作悟能八戒。”
“刚才先来问的,叫悟空行者,是我师兄。”
“师父怪他冲撞了公公,没有问到确实的消息,所以特地让我来请教。”
“这里到底是什么山什么洞,洞里到底是什么妖精,哪里是往西去的大路,麻烦公公指示指示。”
老者说:
“你可老实吗?”
八戒说:
“我这辈子不敢有一点假。”
老者说:
“你别像刚才来的那个和尚花言巧语地胡搅蛮缠。”
八戒说:
“我不像他。”
公公拄着拐杖,对八戒说:
“这座山叫做八百里狮驼岭,中间有座狮驼洞,洞里有三个魔头。”
八戒啐了一口:
“你这老儿也太多心!”
“三个妖魔,也费这么大劲来报信!”
公公说:
“你不怕吗?”
八戒说:
“不瞒你说,这三个妖魔,我师兄一棍就能打死一个,我一钯就能筑死一个,我还有个师弟,他一降妖杖又能打死一个。”
“三个都打死,我师父就能过去了,有什么难的!”
那老者笑道:
“这和尚不知深浅!那三个魔头,神通广大得很呢!”
“他手下的小妖,南岭上有五千,
北岭上有五千,
东路口有一万,
西路口有一万;
巡逻放哨的有四五千,
把门的也有一万;
烧火的不计其数,打柴的也不计其数:
总共算起来有四万七八千。”
“这些都是有名字有号牌的,专门在这里吃人。”
那呆子听了这话,战战兢兢跑回来,靠近唐僧,也不回答,放下钉耙,在那里解大便。
行者看见了喝道:
“你不回答,却蹲在那里干什么?”
八戒说:
“吓出屎来了!”
“现在也不用说了,趁早各自逃命去吧!”
行者说:
“这个呆子!我去问消息一点不害怕,你去问就这么慌张失了神智!”
长老说:
“到底怎么样?”
八戒说:
“这老儿说:这座山叫做八百里狮驼山,中间有座狮驼洞,洞里有三个老妖,有四万八千小妖,专门在那里吃人。”
“我们要是踏上这山边,就会被他们吃了,别想去了!”
三藏听了,战战兢兢,毛骨悚然地说道:
“悟空,怎么办?”
行者笑道:
“师父放心,没大事。”
“想必这里就算有几个妖精,只是这里的人胆小,把他们说成有很多人,非常强大,说明他们自己非常惊慌、害怕。”
“有我在呢!”
八戒说:
“哥哥说的是什么话!”
“我和你不一样,我问的是实情,绝对没有虚假荒谬的话。”
“满山谷都是妖魔,怎么前进?”
行者笑道:
“看你这副呆子的样子,不要瞎惊慌!”
“要说满山满谷的妖魔,只需要我这一路棒子,半夜就能打得干干净净!”
八戒说:
“不害臊,不害臊,别说大话!”
“那些妖精点名也得七八天,怎么就能打得干净?”
行者说:
“你说怎么打?”
八戒说:
“任凭你抓倒,捆倒,用定身法定住,也没有这么快的。”
行者笑道:
“不用什么抓拿捆缚。”
“我把这棍子两头一拉变长,就有四十丈长;晃一晃变粗,就有八丈粗。”
“往山南边一滚,滚死五千;山北边一滚,滚死五千;从东往西一滚,只怕四五万都压成肉泥肉酱!”
八戒说:
“哥哥,如果这样赶面似地打,或许二更天也就打完了。”
沙僧在旁边笑道:
“师父,有大师兄这样的神通,怕他们干什么!”
“请上马走吧。”
唐僧见他们讨论手段,没办法,只得放宽心骑上马走了。
正在行进当中,不见了那个报信的老者,沙僧说:
“他就是妖怪,故意借着威风来传报消息,恐怕是要吓唬我们呢。”
行者说:
“别着急,等我去看看。”
好个大圣,跳上高峰,四处查看没有踪迹,急忙转身,看见半空中有彩霞闪耀,就驾云赶上查看,原来是太白金星。
走到他身边,用手拉住,连声只叫他的小名说:
“李长庚!李长庚!你真懒怠!”
“有什么话,当面说就好,怎么装成山林中的老头来骗我!”
金星慌忙行礼道:
“大圣,报信来晚了,请不要怪罪!请不要怪罪!”
“这魔头果然神通广大,气势威猛,只看您施展变化,机智谋略,或许能过去;
如果稍有怠慢,确实难以过去。”
行者道谢说:
“感谢!感谢!”
“这里确实难走,希望老星到上界跟玉帝说一声,借些天兵帮助我。”
金星说:
“有!有!有!您只要带个口信去,就是十万天兵,也是有的。”
大圣告别了金星,按下云头,见到三藏说:
“刚才那个老儿,原来是太白金星来给我们报信的。”
长老合掌说:
“徒弟,赶快追上他,问问他那里有没有别的路,我们绕过去吧。”
行者说:
“绕不过去,这座山经过的路程有八百里,四周不知道还有多少路呢,怎么绕?”
三藏听了,忍不住眼中流泪道:
“徒弟,像这样艰难,怎么去拜佛!”
行者说:
“别哭!别哭!一哭就成脓包了!”
“他来报信,必定有几分假话,只是要我们用心留意,正所谓传话的人,往往会有夸张。”
“您先下马坐着。”
八戒说:
“又有什么商量的?”
行者说:
“没什么商量的,你在这里用心保护师父,沙僧好好看守行李马匹。”
“等我先上山岭打听打听,看看前后共有多少妖怪。”
“抓住一个,问他个详细,让他写个保证书,开个名单,把他们大大小小,一一查明。”
“吩咐他关上洞门,不许阻拦道路,再请师父安安静静、悄悄地过去,才能显示出我的手段!”
沙僧只说:
“小心!小心!”
行者笑道:
“不用嘱咐,我这一去,就算是东洋大海也能开出路,就算是铁裹银山也能撞破门!”
好个大圣,呼哨一声,纵身驾起筋斗云,跳上高峰,攀藤附葛,仔细观察四周,那山里安静寂静无人。
忽然失声道:
“错了!错了!不该放这金星老儿走了,他原来是吓唬我,这里哪有什么妖精!”
“他要是出来玩耍,必定会拿枪弄棒,操练武艺,怎么会一个都没有?”
正自己揣测,只听得山背后,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的梆铃之声。
急忙回头看,原来是个小妖,扛着一杆“令”字旗,腰间挂着铃子,手里敲着梆子,从北向南走去。
仔细看他,有一丈二尺的身子。
行者暗自笑道:
“他必定是个巡逻兵,想必是送公文或者通报消息的。”
“且等我去听听他说些什么。”
好个大圣,捻着诀,念个咒,摇身一变,变成个苍蝇儿,轻轻飞到他帽子上,侧耳倾听。
只见那小妖走上大路,敲着梆,摇着铃,嘴里念叨:
“我们这些寻山的,各自要谨慎提防孙行者:他会变苍蝇!”
行者听了,暗自惊疑道:
“这家伙看见我了?”
“要是没看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知道我会变苍蝇!”
原来那小妖也没见过他,只是那魔头不知怎么就吩咐他这些话,这不过是个谣言,让他这样胡念。
行者不知道,反而怀疑他看见了,就要拿出棒子打他,却又停住,暗想道:
“记得八戒问金星时,他说老妖三个,小妖有四万七八千名。”
“像这小妖,再多几万,也不要紧,却不知这三个老魔有多大本事。”
“等我问问他,再动手不迟。”
好个大圣!
你说他怎么去问?
从他的帽子上跳下来,钉在树头上,让那小妖先走几步,急忙转身一腾,也变成个小妖儿,依照他敲着梆,摇着铃,扛着旗,同样的衣服,只是比他略长了三五寸,嘴里也那样念着,赶上前叫道:
“走路的,等我一下。”
那小妖回头说:
“你是哪里来的?”
行者笑道:
“好人呀!一家人都不认识!”
小妖说:
“我家没有你呀。”
行者说:
“怎么没有我?你认认看。”
小妖说:
“面生,不认识!不认识!”
行者说:
“你知道面生,我是烧火的,你跟我接触少。”
小妖摇头说:
“没有!没有!我洞里就是烧火的那些兄弟,也没有嘴巴这么尖的。”
行者暗想道:
“这个嘴巴变尖了些。”
就低头,用手捂着嘴揉一揉说:
“我的嘴不尖啊。”
真的就不尖了。
那小妖说:
“你刚才是个尖嘴,怎么揉一揉就不尖了?”
“让人疑惑!很难认!”
“不是我一家的!”
“少来少来!可疑可疑!”
“我那大王家法很严,烧火的只管烧火,巡山的只管巡山,总不能让你烧火,又让你来巡山?”
行者口才好,就趁机凑过去说:
“你不知道,大王见我烧火烧得好,就升我来巡山。”
小妖说:
“也罢!我们这巡山的,一班有四十名,十班共四百名,各自年龄相貌,各自名字。”
“大王怕我们乱了班次,不好点名,每家给我们一个牌子作为记号。”
“你可有牌子?”
行者只见他那般打扮,那般通报,就照着他的模样变了,因为不曾看见他的牌子,所以身上没有。
好个大圣,更不说没有,就满口答应说:
“我怎么会没有牌子?”
“只是刚才领的新牌。拿你的出来我看。”
那小妖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机关,立即掀起衣服,贴身带着个金漆牌子,穿着条绒线绳儿,扯给行者看。
行者见那牌子背面是个威震诸魔的金牌,正面有三个真字,是小钻风,他却心中暗想道:
“不用说了!只要是巡山的,必定有个风字在名字最后。”
就说:
“你且放下衣服走过去,等我拿牌子给你看。”
随即转身,插下手,从尾巴梢儿上拔下一根小毫毛,捻一捻,叫“变!”
就变成个金漆牌子,也穿上个绿绒绳儿,上面写着三个真字,乃是总钻风,拿出来,递给他看了。
小妖大惊说:
“我们都叫做小钻风,偏偏你又叫做什么总钻风!”
行者办事巧妙,说话恰当,就说道:
“你实在不知道,大王见我烧火烧得好,把我升为巡风,又给我个新牌子,叫做总巡风,让我管你这一班四十名兄弟。”
那妖听了,急忙唱喏道:
“长官,长官,新点出来的,实在面生,言语上多有冒犯,莫怪!莫怪!”
行者还礼笑着说道:
“怪倒不怪你,只是有一件事:见面钱可是要给的。”
“每人拿出五两来。”
小妖说道:
“长官别着急,等我到南岭头会了我这一班的人,一起给您。”
行者说道:
“既然这样,我和你一起去。”
那小妖真的往前走,大圣随后跟着。
没几里,忽然看见一座笔峰。
为什么叫笔峰呢?
那山头上长出一条山峰,约有四五丈高,像笔插在架子上一样,所以得名。
行者到了跟前,把尾巴收一收,跳上去坐在峰尖上,叫道:
“钻风!过来!”
那些小钻风在下面躬身说道:
“长官,听候吩咐。”
行者说道:
“你可知大王点我出来的原因?”
小妖说:
“不知道。”
行者说:
“大王要吃唐僧,只怕孙行者神通广大,说他会变化,只担心他变成小钻风,来这里踩点探路,打探消息,把我升作总钻风,来审查你们这一班有没有假的。”
小钻风连声应道:
“长官,我们都是真的。”
行者说:
“你既然是真的,大王有什么本事,你可知道?”
小钻风道:
“我知道。”
行者说:
“你知道,快说来我听听。”
“如果说得合我心意,就是真的;要是说错了一点,就是假的,我一定拿去见大王处置。”
那小钻风见他坐在高处,卖弄聪明,呼呼喝喝的,没办法,只得如实说道:
“我们大王神通广大,本事高强,一口曾经吞了十万天兵。”
行者听说,吐了一口气说:
“你是假的!”
小钻风慌了说:
“长官老爷,我是真的,怎么说是假的?”
行者说道:
“你既然是真的,怎么胡说!”
“大王身子能有多大,一口能吞了十万天兵?”
小钻风道:
“长官原来不知道,我大王会变化:
要大就能撑住天堂,要小就像菜籽。”
“因为那年王母娘娘设蟠桃大会,邀请各位神仙,他没有收到请柬。”
“我们大王想要争天,被玉皇大帝派十万天兵来降我大王,是我大王变化法身,张开大口,像城门一样,用力吞下去。”
“吓得众天兵不敢交战,关上了南天门,所以说一口曾吞十万兵。”
行者听了暗自笑道:
“要是说这种吹牛的话,老孙也曾经说过。”
又应声说:
“二大王有什么本事?”
小钻风说:
“二大王身高三丈,卧蚕眉,丹凤眼,美人声,扁担牙,鼻子像蛟龙。”
“要是与人争斗,只需一鼻子卷过去,就算是铁背铜身,也会魂飞魄散!”
行者说:
“用鼻子卷人的妖精也好捉拿。”
又应声说:
“三大王又有多少手段?”
小钻风说:
“我三大王不是凡间的怪物,名号云程万里鹏,行动时,乘风运海,振北图南。”
“随身有一件宝贝,叫做阴阳二气瓶。”
“假如把人装在瓶中,一时三刻,就会化为浆水。”
行者听说,心中暗自吃惊道:
“妖魔倒也不怕,只是要小心提防他的瓶子。”
又应声说:
“三个大王的本事,你倒是说得不错,和我知道的一样。”
“但只是哪个大王要吃唐僧呢?”
小钻风说:
“长官,您不知道?”
行者喝道:
“我比你知道得清楚些!”
“因为怕你们不知道详情,吩咐我来仔细盘问你呢!”
小钻风说:
“我大大王和二大王长期住在狮驼岭狮驼洞。”
“三大王不在这里住,他原来的住处离这里往西下去有四百里左右。”
“那边有座城,叫做狮驼国。”
“他五百年前吃了这城的国王以及文武官员,满城的大小男女也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因此夺了他的江山,如今全是些妖怪。”
“不知哪一年打听到东土唐朝差一个僧人去西天取经,说那唐僧是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就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只因害怕他的一个徒弟孙行者十分厉害,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就直接来这里和我这两个大王结拜为兄弟,同心合意,一起捉拿那个唐僧。”
行者听了,心中大怒道:
“这妖魔太无礼!”
“我保护唐僧修成正果,他怎么算计着要吃我的人!”
恨骂一声,咬响钢牙,抽出铁棒,跳下高峰,用棍子在小妖头上敲了一下,可怜,就敲得像一个肉坨!
自己看见了,又不忍心说:
“咦!他倒是一番好意,把这些家常话都跟我说了,我怎么就这一下子结果了他?”
“也罢也罢,反正都这样了!”
好个大圣,只因师父被阻挡了道路,无奈做出这件事来。
就把他的牌子解下,带在自己腰里,将“令”字旗扛在背上,腰间挂了铃,手里敲着梆子,迎着风捻个诀,口里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得就像小钻风的模样,转身,沿着旧路,寻找洞府,去打探那三个老妖魔的虚实。
这正是:
千般变化美猴王,万样腾挪真本事。
闯入深山,依照旧路正在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人喊马嘶的声音,立即抬眼观看,原来是狮驼洞口有上万的小妖排列着枪刀剑戟,旗帜旌旄。这大圣心中暗自高兴道:“李长庚的话,真是不假!真是不假!”原来这排列有些规律:二百五十个算作一大队伍。他只见有四十名拿着杂色彩旗,迎风乱舞,就知道有万人马,却又自己思考估量道:“老孙变作小钻风,这一进去,那老魔要是问我巡山的话,我一定随机应答。倘若一时言语有差错,被认出来,怎么脱身?要是想要往外跑时,那伙把门的挡住,怎么出得了门去?要捉拿洞里的妖王,必须先除掉门前众多的妖怪!”你说他怎么除掉众多妖怪?好个大圣想着:“那老魔不曾与我见面,就知道我老孙的名头,我暂且依靠我的这个名头,依仗着威风,说些大话,吓他们一吓看看。果然中土众僧有缘有分,能够取得真经回去,这一去,只需要我几句英雄的话,就能吓退那门前众多的妖怪;
假如众僧无缘无分,取不到真经啊,就算纵然说得莲花显现,也除不掉西方洞外的妖精。”心里问口,口问心,思量这个计策,敲着梆,摇着铃,直接闯到狮驼洞口,早就被前营的小妖挡住说:“小钻风来了?”行者不回答,低着头就走。走到二层营里,又被小妖拉住说:“小钻风来了?”行者说:“来了。”众妖说:“你今天早上巡山去,可曾碰见什么孙行者吗?”行者说:“碰见了,正在那里磨棒子呢。”众妖害怕说:“他什么模样?磨什么棒子?”行者说:“他蹲在那涧边,还像个开路神;要是站起来,好像有十多丈长!手里拿着一条铁棒,就像碗口那么粗的一根大棒子,在那石崖上捧一把水,磨一磨,口里又念着:‘棒子啊!这一阵子不曾拿你出来显显神通,这一去就有十万妖精,也都替我打死!等我杀了那三个魔头祭你!他要磨得光亮了,先打死你门前一万妖精哩!’那些小妖听了这话,一个个心惊胆战,魂飞魄散。行者又说:“各位,那唐僧的肉也没多少斤,也分不到我这里,我们替他顶这个罪干什么!不如我们各自散开算了。”众妖都说:“说得对,我们各自顾自己的性命去吧。”假如是些军民人等,接受了圣化,就是死也不敢走。原来这些家伙都是些狼虫虎豹,走兽飞禽,呜的一声都哄然跑走了。这倒不像孙大圣几句开场白,却就像楚歌声吹散了八千兵!行者暗自高兴说:“好了!老妖是死定了!听到这话就跑,怎敢当面相遇?这进去还像这样说才好;要是说得差了,才这伙小妖有一两个倒走进去听见,不就走漏了风声?”你看他存心来到古洞,仗着胆子进入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