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已经呈现出了十分的危险。如果你想要询问我的意见的话,那我会说,我不建议你继续做下去了。”
房间里,思考了很久的许博远,在郑宁依旧保持着沉默的时候,终于一字一顿郑重地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窗口似乎冲进来一阵狂风,竟然将窗帘都吹得抖动了起来,可郑宁那漂亮的眼睫毛却一动不动,连带着她的双眸都看向地面,似乎依旧处于沉思当中。
见到郑宁没有反应,许博远不由得站起身来,他的情绪也逐渐变得激动了起来:“你还没看明白么?不管是洞溪村,还是那个南水陶瓷厂,这里几乎就是铁板一块!我们之前发去检测的水质为什么那么快地就会被南水陶瓷厂的人知道结果?你真的以为现在的这些快递根本就没有保护机制吗?”
“明明应该仅限于我们知晓的结果,可那个陈经理却能那么快地作出反应,竟然在我们拿到结果的第一瞬间就找上门来,再加上洞溪村村民们在那天的反应,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你觉得还不够说明问题?”
“说实话,我甚至可以完全负责人地说,我觉得我们现在依旧住在洞悉村里都有着很大的危险!是,客栈老板他确实是在帮我们,可你真的就能确定他现在到底是黑还是白吗?”
说着,许博远从站立开始蹲下,让自己的双目与郑宁的眼睛齐平,语气竟然迅速地缓和了下来,变得温柔许多:“听我的,我们走吧。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事情,可这里的事情,已经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了。”
“是啊,归根结底,是‘我’想要做的事情,不是么?”郑宁终于开口了,声音细微如蚊蝇,甚至中间夹杂着些许的颤音,让许博远心头一颤。
这半年多以来他几乎时时刻刻都陪伴在郑宁的身旁,从毕业时候开始,到临沧,再到洞溪村,郑宁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他当然明白此时的郑宁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状态,接下来将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果不其然,郑宁接下来说出口的那几个字,几乎完全在许博远的意料之中:
“我没有推卸责任,也没有...总之,我确定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暂时还不想走,但你...我觉得你应该回家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虽然几乎已经预料到了她的态度,却没想到反应竟然是这么坚决,甚至于决绝。
她缓缓地抬起头,面容中带着惨笑,看着他说道:“我累了,想睡觉了。”
从窗户外吹进来的风,很快也把许博远送出了郑宁的房间。他一语不发地离开,她则很明显并不困,只是怔怔地盯着地面上许博远留下的那半瓶水在发呆。
她在想,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么?难道要做一件事情,真的就要掀翻世界么?
哪怕只是一个小世界?
在某个虚幻的世界里,三体人对人类表达出了一种轻蔑的态度:毁灭你,与你何干?
就如今江豚所生活的环境来看,人类也几乎要对江豚说出这句话来了。
难道自己真的就要纵容这句话,真正地从人类的口中说出么?
郑宁几乎快要想不明白了,但她不明白的地方并不仅仅在于自己对江豚的保护上面,而有着更深层次的但更加个人的思考:
保护江豚这件事真的是我的夙愿么?我难道真的不是在继承江望潮的志愿在生活么?
可那是个已经消失了几百天的人啊,我为什么要按照他的意愿去生活呢?
她想不清楚,想不明白,却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再度打开了江望潮的微博,点开了她记忆中江望潮的最后一篇微博,带着浑身上下痛彻心扉的麻木,开始阅读了起来:
我知道,这条路太难走了,甚至有些不切实际。
很多时候,我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初心:如果面前的这条路是注定没有终点的道路,并且路途中困难重重,同时似乎看起来对自己的人生并没有较好的“辅助作用”,那么我真的要继续走下去么?
我想了很久,答案很明显:是的,我要走下去。
或许对一个我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于不切实际了。
你不过是一个力量弱小的人类,却妄想着保护另一个比自己更加弱小的物种。
你还没有任何成就,没有任何经济实力,更没有任何可以撬动其他力量的力量,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在经济学中被称为投产比极其低下的事情呢?
今天,我想清楚了我的答案,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人生浑浊下去,也想要点亮更多人。
愿中华的年轻人,都摆脱冷气向上走,大概此时此刻我的心境就是这样吧。
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因为有些事情注定要有人去做,因为有些事情现在不做就来不及了,那么去做这件事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如果我这种发现问题的人都不去做解决问题的事,那么现在尚且微小的事情,在未来会不会变得巨大无比呢?
我知道,现在的我面对某些人、某些力量,无异于蝼蚁面对巨龙一般,用“衣衫褴褛”来形容都毫不过分。可我知道,至少我有信念,坚定的信念,能超越一切的信念。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信念都会常伴吾身。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沧海,没有任何一座高楼是可以一日建成的,而人世间的浮华与诱惑,终究只是过眼云烟。
在时间长河的尺度上,不必说我,人类都已经渺小如尘埃般难以看见了,可我正在做的事情,却并不会被人类遗忘。
我知道,我有些不切实际了,可我自认为是一个没有什么才华的人,只能用实干、肯干、埋头干来为人类的历史留下一点痕迹。
我不是不爱虚荣与金钱,只是这些事情永远有人去做,可对江豚的保护,却寥寥无几。
我愿逆着人流走,就算背弃风口,就算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