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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豪强侵占土地,那是自开国伊始就有的传统。

这些豪强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依靠徒附,佃客等人,以武力为基础,拒绝向官府登记自己所拥有的土地。

土地没有登记在册,自然不用缴纳赋税。

恰好刘秀又是依靠豪强起家,这些豪强中有不少都是开国功臣,地方官员根本无法管理。

刘秀:你去把豪强家的土地清查一下。

地方官:我吗?我一个打工的,你让我管股东?真的假的?

别说地方官员了,就连刘秀本人也管不了。

建武十五年,这一年的度田和案比数据十分异常。

于是刘秀下令,命各郡重新进行核查,同时考核没有如实核查的太守。

度田就是清查土地,一年一次,方便朝廷了解地方百姓拥有多少耕地。

案比则是人口普查,与度田一样,一年一次。

最初的度田与案比皆是五月进行,后逐渐改到十月,与上计一同进行。

结果这一查,果然查出了许多问题。

豪强疯狂侵占土地、人口,导致和朝廷存档的数据根本对不上。

刘秀一口气杀了十几个太守和刺史,并再次派遣专人到地方上核查。

结果是郡国大姓及兵长、群盗处处并起,攻劫在所,害杀长吏。

把刘秀派过去的人全给杀了。

气的刘秀直接派兵征讨。

然而大军一到,这些人就四散而去,变成了良民。

大军一走,这些良民又成了贼寇。

最后搞得刘秀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徙其魁帅于它郡,赋田受禀,使安生业’。

把本地豪强迁到别郡算球。

都是开国股东,还能真杀了是咋滴?

这样做虽然稳住了一时,但豪强的根基仍在。

明章之治后,汉和帝继位,东汉幼儿园正式开业。

那些幼小的君主,哪里管得住这些豪强?

于是豪强又开始侵占、隐匿土地人口。

朝廷收不上税,又管不了豪强,只能先苦一苦百姓。

而百姓面对日益加重的赋税,干脆直接把土地卖给豪强,以此来逃避田税。

更有甚者,干脆举家投到了豪强门下,以此来逃避人头税。

朝廷的税收越来越少,就只能加税。

税越多,豪强家中的土地、徒附也就越多。

朝廷的能收的税又更少了。

最后朝廷发现一个诡异的现象。

税收越多,税收越少。

不能再加税了!

那没钱这么办?

卖官鬻爵吧。

可别以为卖官鬻爵是刘宏的专利,东汉早在安帝时期就开始了。

若是追溯到前汉,甚至连汉武帝也卖过。

国家财政困难时,卖官筹钱,在古代封建王朝属于是正常操作,并没有那么不堪。

一开始,朝廷还只是卖点五大夫、关内侯这样的爵位,或者是羽林郎、虎贲郎、缇骑这种,没有实权,但与皇帝亲近的职位。

到刘宏时期,实在是没钱了,于是三公、九卿、太守等等实权职位,都可以卖。

由此可见,土地兼并已经到了何等严重的程度。

张新在雒阳当议郎时,有一次刘宏召他进宫,就曾经感慨过。

大汉的耕地在和帝时期足有七亿三千多万亩,而到了现在,朝廷登记在册的已经不足四亿亩了。

短短不足百年时间,全国耕地不增反减,少了将近一半!

大汉有一百零五个郡国。

七亿三千万亩耕地,就算是平摊到每个郡国头上,都有将近七百万亩。

其中有些郡,例如太原、上党这种,山地面积多,耕地自然会少一些。

而像平原郡这种,境内皆是平原的,耕地肯定要比七百万亩多。

无论怎么算,都不可能只有三百多万亩。

张新放下田册,看向平原太守。

“传我敕令,郡府吏员即日起全部下到河北各县度田,先从平原县开始!”

他没有怪平原太守。

大汉自有国情在此,不单是他这一任太守的问题。

“牧伯。”

平原太守支吾道:“这......今年上计刚过,此时度田,怕是不合法度吧......”

“我是青州牧,不是青州刺史,一州军政,尽在我手,我下令度田,有问题吗?”

张新直接把话挑明,“你是不敢,还是不愿?亦或是......你自己也侵占了不少土地?”

“牧伯说笑了。”

平原太守连忙赔笑,“度田一事颇为扰民,如今河北战乱方定,若此时度田,怕百姓不满闹事,若是再起兵祸就不好了。”

“再者说了,上计之时刚度过,郡中确实就这么多土地,牧伯即使再度一次,怕也是差不多。”

“土地就这么多?”张新眯起眼睛。

“是。”平原太守点头。

“你当我没做过太守么!”

张新大怒,拍案而起,“昔年我做渔阳太守时,郡中耕地有七百余万亩,平原何以不到一半耶?”

渔阳、平原两郡的面积差不多,渔阳稍大一些。

但渔阳北部的燕山山脉并不适合耕种,且人口是在张新放归了不少汉人奴隶、掠夺了不少胡人女子后,才突破五十万这个数字。

平原有百万人口,耕地至少也得有个千万亩左右,才算合理。

否则根本无法支撑起这么多人口。

平原太守冷汗涔涔,无言可发。

他都忘了,眼前这位爷虽然年轻,但做过的官可不少。

张新见他如此,便知他是那种比较软弱,治不了大族的太守,不由叹了口气。

“罢了,平原如此,非你一人之失也,你若是不敢,我也不为难你,回乡种地去吧。”

平原太守顿时面色苍白。

官场沉浮数十载,好不容易混了个二千石大吏。

眼前这个弱冠之年的年轻人,一句话就给他免了?

“竖子欺人太甚!”

平原太守大怒,“下吏位虽卑,亦是朝廷任命的平原太守,州牧权虽重,何来罢免太守之权?”

“好,有种。”

张新点点头,喊道:“王凌何在?”

无人应答。

“王凌?”张新疑惑。

典韦提醒道:“主公,王凌被你派到伯平麾下去了,你忘了?”

“哦。”

张新反应过来,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皆是亲兵,一个文士都没有,只能坐了下来,自己研墨,提笔。

“臣新上禀:臣到地方,平原太守怯懦无能,无法任事......”

张新一边写着弹劾奏表,一边开口念给平原太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