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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扬不为所动,坚辞道:

“王爷、叔父厚爱,扬铭感五内。只是扬之前答应了刘先生,不能荒废学业,同时撰写《尚书禹贡篇疏证》。所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又谓‘君子思不出其位’,扬如今为郡学学子,本业当在问学,岂有荒废学问,急求功名之理?”

他略一停顿,目光恳切地望向王揖:

“况且叔父此行,乃奉王命出使,扬若随行,恐有挟私干谒之嫌。扬不敢辱叔父之名,又乱朝廷之矩。”

王扬又看向巴东王:

“况且——”

巴东王可不想听王扬继续说下去了。这小子一张嘴,能活死人,肉白骨,再让他继续,指不定说出什么事儿来。当即高声打断道:

“之颜,你不要推辞了!本王和你说实话,令叔使蛮,依例荆州府要派人随行参赞的。这个人选本王已经斟酌很久了。此次南蛮入侵,柳憕被劫,本王有失察之过,不管王散骑怎么上报,朝廷必降责于本王。所以你就当为本王分忧,应荆州府参赞之选,随行出使,为本王立上一功。再说柳憕是和你一起时被劫的,你也有责任将其接回。”

巴东王不容王扬再拒绝,直接严声道:

“王扬听令!本王现命你白衣领职,参赞出使!即日准备行装,六日后随台使赴蛮!”

王扬端坐不动。

巴东王脸色一沉:“王扬,莫非你要抗命?”

王扬起身,向巴东王一揖:

“王扬怎会抗王爷的命?且不说我为南郡郡学学子,正属王爷治下,单说王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也断不会不识好歹。更何况这次选我出使,乃是由王爷看重,我若一味推避,岂不是辜负了王爷一番苦心......”

巴东王表情舒缓开来:

“本王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你放心,等你功成回来之日,本王必定重赏!并刻碑纪功,让荆州人都知晓你的功绩!”

王揖羽扇一挥,叫了声好:

“好啊!琅琊王氏子扬,少而岐嶷,明敏有断。文华炳蔚,通经达变。才思耀于庠序,学名动于荆楚!会蛮貊不宾,劫我士人!朝廷命散骑侍郎王揖持节晓谕,而扬以白衣参赞。未及弱冠,衔命远涉。扬敷圣化,示以威德!妙哉妙哉!这个碑文我来写!”

巴东王朗笑:

“散骑果然不凡,眨眼之间连碑文都做好了!王扬,这回你可算出尽风头了!等你起家之日,这南中郎板行参军的位置,舍你其谁啊?”

王揖惊道:“王爷竟对舍侄如此厚爱?!起家就是板行参军?”

“小小板行参军,何足限你王家千里驹?只盼散骑到时不要跟本王抢才好啊!”

“那......可说不准啊!”

“啊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各有嗨点。

王扬心中: (→_→)

“王爷厚恩,叔父抬爱,扬虽愚钝,亦知此乃殊遇。既蒙重任,扬自当努力,以报王与叔之照拂青睐。只是扬现在有一个难处,若不得解,纵扬有心出使建功,只怕也难以成行。”

以巴东王和王扬打交道的经验,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小子现在提出的所谓“难处”,绝对是没憋什么好屁,正想该如何应对时,王揖已经问道:

“贤侄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嘛!就算你族叔我解决不了,王爷还能解决不了?”

巴东王:......

“噢!那我就说了!是这样,我已经答应和人合伙做生意,前期准备,无论心力财力,都耗费颇多,十天后就要正式开始了,如果违约,要赔十万钱。关键人家事先说明,必须由我亲自出面运筹,方能放心。可我若出使,离开江陵,这就算违约了!为报王爷和叔父的抬爱,前期那些准备打了水漂,我甘愿认下!只是要赔偿的十万钱,我一时间还......”

王扬语气为难,看向王揖。

王揖道:

“随行出使本非贤侄分内事,没有再让你损失的道理。这十万钱理应族叔替你出!只是族叔这次出使,带的都是公帑,没有私产......这样,族叔这就回去写公函报给尚书台,台里若核准,那就好办了。若是不准......”

王揖一脸凛然道:“那族叔再帮你想办法!”

王扬马上道:“多谢族叔!不过等台里消息会不会耽误出使?”

王揖表情忧虑:“是啊,最好能有人先垫付一下。”

王扬神色纠结:“是啊,只是不知谁肯慷慨解囊。”

两人一起看向巴东王。

巴东王:#¥@*&&*@#%*……&%@

巴东王盯向王扬:

“契约呢?违约要赔十万钱的契约拿出来,本王看看。”

王扬坦然对视:“没下契,口头约定。”

巴东王一笑:“口头约定不作数的。”

王扬正色:“人无信不立。”

巴东王眼一眯:“保人呢?”

王扬头一扬:“季布无二诺。”

巴东王一下就坐直了:

“合着你啥都没有,一张嘴就是一桩生意,你以为吹气儿啊!”

王扬目露怆然,如蒙冤负屈:

“王爷之前说我回来之后必定重赏,又说要刻碑纪功,我可是深信不疑的!我信王爷,难道王爷不信我吗?”

巴东王一噎。王扬都要死了,他可没打算重赏,刻碑倒是真的,不过不是纪功碑,而是墓碑。

其实现在王扬摆明是要捞点好处,所谓赔偿十万钱不过是个由头,变相要出使的酬劳罢了。可巴东王就是不甘心!

凭啥你王扬一毛不拔,总来薅本王的毛?!难道本王天生就得被你坑钱?

十万钱不算什么,更何况王扬是将死之人,也犯不着计较这十万八万的,出点钱打发了,省得麻烦——但这口气,必须争回来!

毕竟,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赢王扬的机会了。

“你和谁做生意?”巴东王快速发问。

“谢四娘子。”王扬迅速回答。

巴东王越问越快:“做的什么生意?”

王扬答得也快:“烤鸭店。”

“哈!”巴东王神情大悦,好像发现什么破绽一般,一指王扬:“我立马派人去问,看对不对得上!”

王扬眨眨眼:“烤鸭店只是其中一个选——”

巴东王一瞪眼:“王扬!你还真以为是吹气儿呢!就算是吹气儿!你吹出去容易,想吹回来可就难了!”

王扬一笑:“那可不一定......”

巴东王一听这话顿时来劲了!

“好!你要这么说,那咱俩就打个赌!”

他手一伸:“那个谁,给我个小钱儿!”

侍从赶紧上前,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到巴东王掌中。

巴东王把铜钱往案几上一拍,然后对着铜钱,呼的一下吹了口气。

铜钱被吹得翻了起来,滴溜溜地向外滚,待滚到案几边缘时,巴东王一巴掌扣住铜钱,随即挪开手掌,看向王扬,目光挑衅:

“你就坐在本王这个位置上吹,你要是能把这钱吹回来,你欠的十万我给!

但你要是吹不回来,你倒欠我十万!

咱们事先说好,不能换位置!也不能把头伸过去!更不能换方向吹!

你不是说不一定吗?那你来吹吧!”

王扬看着铜钱,没有说话。

王揖抚掌笑道:

“这个赌约有意思!庄子曰:‘言非吹也’。以吹钱赌万钱,颇有玄意啊!我来当见证人!”

“十万钱!”巴东王立马纠正道,“是十万钱!王散骑当见证人最好,他如果耍赖不给钱,那王散骑这个做叔叔的就得出。”

王揖马上说:“那我还是不当这个见证人了。”

巴东王白了王揖一眼:

“你放心,这小子有钱!没钱卖宅子也得还!”

说完看向王扬,面色甚为得意:

“来吹啊!你不是很能吹吗?不是说‘那可不一定’吗?本王可没欺负你,用的是小钱。你吹吧!吹回来本王就认输!”

王扬道:“王爷,我可要现钱,不能赖账!”

巴东王呵呵:

“赌了那么多次,本王什么时候赖过账?你要真能把钱吹回来,本王马上派人往你家送钱!”他说完又想到什么,急忙补充道:“吸气可不算啊!要吹气吹回来!”

王扬起身,走向巴东王。

巴东王脸色顿时一变,这小子不会真有什么办法吧?

王扬看着巴东王笑道:“王爷,要不这场赌局就算了?”

巴东王立即猜到王扬在虚张声势:“别算!你吹!只要你吹回来,本王给钱!”

王扬微笑:“那加注,赌二十万?”

巴东王心中有些打鼓。

王揖劝道:“王爷,还是算了吧,没必要赌这么大。”

不可能不可能!吹气怎么可能吹回来?

他在唬本王!

想吓退本王?真当本王是吓大的?!

巴东王虎目圆睁,如起电光,脸上因激动而泛起潮红,仿佛被点燃的火苗,啪地一拍桌案:

“二十万太少!要赌就赌三十万!谁也不许反悔!”

王扬往日里和巴东王打赌,尺度向来拿捏得当,赌注既不会定得过重,也绝不让巴东王太过难堪,分寸感可谓把握得恰到好处,所以即便赢了,也从未惹得巴东王心中生厌。可他今天彷佛突然间没了深浅、失了周全一般,继续笑嘻嘻道:

“那四十万?”

巴东王脸上肌肉一抖,坐不住了,直接站起来,把位置留给王扬,色厉内荏道:

“少废话!说好了三十万就三十万!马上吹!吹不回来,本王立刻派人到你家取钱!”

王扬悠悠然入座,

手掌在铜钱后面一立,然后俯下身,向掌心猛地一吹!

唰!

铜钱瞬间滑回!

向手吹气时,气流会对手施加了一个作用力,此时手会对气流产生一个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的反作用力。是为牛顿第三定律。

你能赢牛顿第三定律吗?

王扬看向巴东王。

......

操......

还真能吹回来啊......

巴东王目瞪口呆......

————

注:铜钱被吹回也涉及伯努利效应,快速气流降低气压形成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