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钰进宫直接去了养安殿,在大殿中央跪下叩头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萧启正在批阅奏章,他抬起头来,把笔搁在笔架上,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膀,轻笑了一声:“起来吧!”
他站起身来走下台阶,程钰亦步亦趋地跟着。
萧启笑着调侃:“程钰啊程钰,若不是朕给你套上这郎中令的辔头,恐怕你早就拴在姜逸轩的裤腰带上了!”
程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说笑了。”
“姜逸轩最近恢复得怎么样?”
“回陛下,他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功力尚未恢复,还需要断魂散的传人对症下药方可恢复功力。”
萧启点点头,叹了口气:“京城瘟疫爆发,辰王又叛乱,现下局势虽已安定,可我南蜀朝廷却因此损失了很多能力出众的官员,国事仍旧动荡难安啊!”
“北边的燕人和匈奴眼看我南蜀内乱,又蠢蠢欲动,似有结盟之意,威胁我南蜀北境。”
“如今整个京城,在武学方面除了你,朕真正信得过的只有姜逸轩,朕真盼着他早日恢复功力,回归朝堂,朕也好心安啊!”
见萧启毫不掩饰地表示对姜逸轩的倚重,程钰心中五味杂陈。从私心上来讲,他不想姜逸轩再卷入朝堂和战争,他只希望姜逸轩能够在他的庇护下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可是就大局而言,南蜀需要姜逸轩,他是南蜀的定心丸,有他在,南蜀的子民才会安心。
他不想让姜逸轩背负这么多,可若陛下需要,他也没办法阻止,毕竟有国才有家。
最主要的是,他知道姜逸轩一定不愿意一辈子在他的庇护下安稳度日。他的青年生来属于战场,属于浩瀚的天空,而不仅仅属于他自己。
见他没说话,萧启又问:“怎么,舍不得?”
程钰抿了抿唇,说:“微臣自然是舍不得,可如今陛下和南蜀都需要他,臣岂敢阻拦!只是这毕竟不是臣说了算,还得看姜逸轩自己的想法,是否愿意回归朝堂,他若不愿,臣斗胆恳求陛下成全他的意愿!”
“哈哈哈!”
萧启笑得有些无奈,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他已经动怒了,可对着程钰,他却因感同身受而无法动怒。
抛却君王的身份不谈,他和程钰其实属于同类人,为了保护心爱之人,什么都能豁得出去。他为了护住萧琰,用了整个天下做赌注,程钰为了保护姜逸轩,同样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因此,萧启对程钰信赖有加,除了他忠心耿耿才能出众以外,还有一方面的原因就是,程钰一定程度上就像另一个自己。
“你对他还真是一往情深!”
萧启走到软榻前坐下,示意宫人给程钰看座,说:“此事先不谈,朕有其他事要跟你商议。”
……
君臣二人相谈甚欢,聊了整个下午,眼看到了晚膳时分,玉阳宫的宫人来传话。
“启禀陛下,惠王殿下差奴家来询问陛下,您是否要回玉阳宫用晚膳?”
自古都是皇上决定自己要去哪里便宣后宫嫔妃准备接驾,但萧琰不是萧启的后宫一员,所以他不守规矩。
但是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萧启也没觉得萧琰的越矩行为有何不妥。
他站起来:“去跟他说,朕这就回去!”
说着又看向程钰:“程卿,你陪朕聊了这么许久,退下吧!”
程钰拱手行礼:“微臣恭送陛下!”
目送陛下出了养安殿之后,他才回府。
回到府上,后厨已经备好了晚膳,小孩子忍不了饿,侍女已经在喂付诗妤吃饭了。
没看见姜逸轩,下人说姜逸轩还在睡觉。
程钰了然地点点头,伸手摸了一把付诗妤的脑袋,便径直回了卧房。
大概是身体虚弱的缘故,姜逸轩有些嗜睡,通常睡午觉能睡到天黑。
程钰交代过下人们不要随便去打扰他,所以没有人敢去把他叫醒,要么是程钰回来自己去喊,要么是姜逸轩睡够了自己醒过来。
程钰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房间只点了一支蜡烛,既有光线,也不会太过刺眼。
姜逸轩还在睡,呼吸均匀,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虫,只露出两只眼睛和鼻子呼吸。
程钰的眉眼间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轻轻地走过去,在榻边坐下来,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姜逸轩不那么雅观的睡颜,才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姜逸轩,姜逸轩。”
他喊了两声,姜逸轩才悠悠转醒,眉头轻蹙,还有些迷糊,睁开一只眼睛看着程钰。
程钰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温声道:“快起来吃饭。”
“嗯!”
姜逸轩应了一声,在被子里蠕动了几下,伸了个懒腰,自然而然地朝程钰伸出双手。
程钰俯下身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亲了一会儿才帮他穿好衣服,两人并肩来到前厅。
看到两人过来,付诗妤开心地跳下凳子扑过来,刚要扑进姜逸轩的怀里,突然想到白天程爹爹说爹爹身体不好,不能这么扑他,又硬生生地止住,乖巧地仰头看着两人。
程钰弯腰把她抱起来,小家伙难得被程钰抱一次,乐得咯咯直笑:“爹爹是个大懒虫,还要程爹爹去喊起床!”
程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声音难得温柔了几分:“不许胡说。”
一家三口围着饭桌吃着饭,程钰说孩子要学会独立,把下人喝退了,让付诗妤自己拿着勺子吃饭。
看到程钰忙前忙后地给姜逸轩剥虾夹菜,有时候甚至还要喂一口,小家伙忿忿不平地抗议:“小妤还是小朋友,程爹爹让我自己吃饭,那为什么爹爹是大人了还要程爹爹照顾?”
姜逸轩听到付诗妤的灵魂拷问乐了,幸灾乐祸地看着程钰,问他:“对呀,为什么呢程爹爹?”
程钰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理所应当地把一只剥好的虾喂给姜逸轩,淡淡地说:“因为你爹爹的身体不好,需要我照顾。”
小家伙盯着姜逸轩那张清俊的脸看了半天,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爹爹是娘亲吗?”
“噗!”
姜逸轩正在喝汤,没忍住喷出来,差点被呛到。他强忍着笑意问:“小妤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小妤的娘亲身体也不好,以前爹爹就像程爹爹这样照顾娘亲,因为他爱我娘亲。”
想到这孩子坎坷的身世,姜逸轩的目光柔和下来:“爹爹不是娘亲,爹爹是男人,你程爹爹照顾我,也是因为他爱我。”
付诗妤的小眼睛在两个爹爹之间来回转,然后问道:“男人也可以爱男人吗?”
姜逸轩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男人不可以爱男人,这是违背人伦的,但爱情本身没有任何规定,他不知道该如何跟不到四岁的付诗妤解释。
程钰握住姜逸轩放在桌面上的手,看着付诗妤认真地说:“我不是爱男人,我只是爱姜逸轩,无论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会爱他。”
“小妤,你的父母走得早,我们二人就是你的爹爹,等你长大了,我们不会规定你必须喜欢谁,必须嫁给谁,但你要确保那个人是真心待你好,明白了吗?”
这些道理对于三四岁的小孩子来说太过深奥,付诗妤不太理解程钰的意思,她只知道程爹爹跟她说,她长大了可以爱自己想爱的人。
看着懵懂的小家伙,姜逸轩叹着气:“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她又不懂。”
“我是说给你听的。”
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会爱你,哪怕惊世骇俗,哪怕天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