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烟在邻居家耽搁了一阵,本是记挂着锅里的鱼必是做焦了,想着怕是还得要用心补救一番才好。
未曾想一进门,倒看见林思衡正将她那件打着补丁的围裙,系在他身上一看就甚为名贵的锦袍上,手里拿着锅铲,正在好一通忙活。
这一番场景,可真叫岫烟有些错乱,连忙走过来,口中连连致歉道:
“这怎好劳动贵人,仔细油污脏了贵人的衣裳,还是我来吧。”
黛玉便笑道:
“邢姐姐倒不必这般小心,我师兄本就有一手好厨艺,况且性子也和善,便是果真脏了衣服,也没有与姐姐计较的道理。姐姐放宽心便是了。”
林思衡也扭头瞧她一眼,玩笑道:
“我见邢姑娘一去不回,还以为邢姑娘是怕我们是歹人,专程躲出去了,只是这鱼若做坏了倒也可惜,也只得先与姑娘家里的灶王爷,打一回交道。”
说着便让开来,将手中锅铲递过去,岫烟忙凑过来接了。
林思衡又将腰间围裙解下,岫烟便又要先将铲子放下来系围裙,林思衡却已十分自然的绕到她身后,手往她腰上一按,将围裙往她腰一围。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林思衡已然松开手去,似乎只是顺手之举,没有要占她便宜的意思,她本也不是个太过计较的性子,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认了。
假装没看见黛玉投来的冷湫湫的一瞥,以及几个丫鬟意味深长的眼神,林思衡又施施然的绕到灶后,帮忙添柴生火。
岫烟见此,还待劝阻,林思衡已然笑道:
“姑娘还是快忙你的,若再耽搁,等城门关了,我这顿饭怕也吃不上。”
岫烟便歉意的一笑,赶忙又忙活起来。林思衡添过了茶,四下里看看,突然眼神一亮,却见墙角里正有几个芋头摆在那里,笑着朝黛玉招招手,等黛玉凑过来,林思衡便指着那堆芋头道:
“师妹快去挑两个,咱们回头烤来吃。”
黛玉脸皮薄,却不好意思去动别人家的东西,摇头不肯,岫烟忙道:
“不过几个芋头,贵人若喜欢,只管拿去。”
黛玉见师兄确有几分兴致,不忍拂了他的雅兴,方才去挑了一个小的来,林思衡见状摇摇头,招招手唤过香菱和雪雁,叫她们俩也参与进来。
香菱晓得农家不易,虽是林思衡吩咐,也只和黛玉一样,拿了个小的,雪雁玩心重些,却拿了个大的来。
一通热闹,岫烟紧赶慢赶着将菜做好,又凑合着最近捡来的野菜,煮了一锅菜饭,想着还是太简陋的些,咬咬牙翻出一两银子,跑去村子里打了些“好酒”来,也算是竭尽所能的招待着。
这酒放在村落里,还可称好酒,但林思衡如今嘴也养刁了,却也难喝下去,因而并不去动它,招待岫烟一并坐下用饭:
“姑娘是主人家,岂有我们这些客人坐着吃饭,却叫你这主人家站着的道理,快请坐吧。”
岫烟推拒两回,见林思衡确是诚心相请,便也大大方方的应了,客气道:
“贵人相请,岫烟冒犯了。”
林思衡取了些鱼鳃肉,先夹到黛玉碗里,又十分自然的将鱼腹夹到岫烟碗中,笑道:
“我等这一通打搅,却害得邢姑娘辛苦一回,既有这一饭之缘,姑娘倒也不必称呼我什么贵人,在下姓林,自神京来姑苏游玩,姑娘若不嫌弃,我该比姑娘痴长些许,称呼我一声林大哥便是了。”
“岫烟怎敢高攀,实在担待不起。”
“这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不过一句称呼罢了,就这么定了。”
林思衡一边随口将此事定下,一边又要将手里剥好的虾也送去给黛玉,黛玉方才猝不及防,当着岫烟的面被他夹了鱼肉,已是有几分羞臊,这会儿早已防着,连忙将碗挪开。
林思衡又看向岫烟,岫烟也连忙眼神闪躲开来,若无其事的将手从碗沿抬起,遮住碗口,不叫林思衡得逞。
林思衡见此暗暗好笑,他本也并不饿,便又向一旁站着服侍的香菱招招手。
香菱就乖巧多了,乖乖的凑过来蹲下,朝黛玉瞧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张开嘴,满足了林思衡投喂的欲望,然后赶忙站起来跑到一边咽下。
“邢姑娘这是就一人在家?双亲是在何处高就?怎的不见?”
岫烟柔声答道:
“家中田产不多,父亲这些日子正在城里做工,挣些零用,还得等晚些才能回来。母亲去了隔壁庄子,替人浆洗衣裳,也得等太阳落山才回家。”
岫烟说起家中窘况,神情依然十分平静坦然,并不显半点自卑畏缩之态,倒叫黛玉暗生钦佩,连忙问道:
“姐姐一人在家中,难道竟不害怕?也不觉得孤单无聊?”
岫烟便微笑道:
“这村里来往都是熟人,大多都是我自小便认得的,平日里叔叔伯伯,哥哥姐姐的称呼着,也不会来害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平日里若有闲暇,像这等时节,我便去田地里捡些田螺,再去溪边捉几条鱼虾,等过了农忙,也可再去稻田里拾些被人落下的稻穗。
若再得空,还可去山上寺里,寻妙玉师傅借两本经书看看,也不觉得有什么无聊。”
林思衡闻言,也暗暗赞赏,口中却笑道:
“邢姑娘能安贫乐道,倒真有几分山野贤人的风采,只是若再去见那妙玉,借书倒还罢了,可千万别与她多说话,回头再坏了姑娘的好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