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望的令旗刚挥到半空，地面突然传来诡异的震颤。
他胯下的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前蹄在泥地上刨出深坑。
这是骑兵行进时的震动，而且能整出这动静的骑兵，数量并不少！
“将军！西北方！”副将的嗓子劈了叉，手指的方向烟尘蔽日。
孙可望举起千里镜的手抖得像个筛子，镜片里映出的景象让他喉头一甜。
三千蒙骑分成三股，呈“狼爪阵”包抄而来。
最前头的毕力克图冲锋在前，身后的旗帜上，是用朱砂画着成吉思汗的苍狼图腾，手里的弯刀在阳光下甩出银弧。
更离谱的是，这蒙古汉子居然在马背上颠着酒囊，时不时仰头灌一口，酒液顺着络腮胡往下淌，在胸甲上晶莹剔透。
这一刻，
孙可望等人竟有些恍惚。
莫不是几百年前的元蒙铁骑又杀进关了！？
“他娘的！不是说蒙骑军在看戏吗！”孙可望一脚踹翻传令兵，铁盔歪斜着露出半绺乱发，“快！让两翼骑兵回防！”
副将哭丧着脸：“咱们的骑兵都在两翼，恐怕来不及抵挡啊！”
话音未落，三千蒙骑军，并未如孙可望预料的那样展开冲锋，而是在距离他们百余步时便向两侧展开，然后弯弓搭箭……
孙可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因为他知道，
接下来，他将面对的是蒙骑军射出的数不清的箭矢。
毕力克图冲在最前，突然扯开嗓子唱起蒙族长调：“啊哈——嘿！”
这声嚎叫就像是狼王给群狼发出的指令，三千骑应声变阵，原本整齐的狼爪阵突然减缓马速。
利箭射出，
直奔贼军军阵而去。
站在前排的贼兵还能用手里的盾牌勉强格挡，可后面几排的贼兵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纷纷中箭或死或伤。
一时间
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紧接着，
蒙骑军的骑士开始策马上前，从马鞍后掏出套马索，绳圈甩得溜圆。
随后，套索“嗖”地飞出，精准套住贼军前排的盾牌手。
在贼兵的惊呼声中，这些盾牌手挣扎着，被拽离军阵，
使得贼军军阵的前排瞬间就空了出来。
随着又一轮箭矢的射出，更多的贼军被射中倒地。
蒙骑军齐声哄笑：“呜呼！”
孙可望的脸涨成猪肝色，此时也顾不得麾下骑兵是个什么状态，赶紧让副将给骑兵打旗语，让他们去攻杀蒙骑军。
因为他心里清楚，
若不赶紧阻止蒙骑军的袭扰，自己这三万西军要不了多久就得崩溃。
哪怕为此折损掉剩下的数百骑兵！
“将军！”副将提醒道：“这几百骑兵可是咱们突围出去的本钱，若都折损在蒙骑军手里，咱们可就没有退路了！”
……
窟龙关墙头的碎屑簌簌而落。
李岩把千里镜捏得咯吱作响，当他看到孙可望的骑兵在两侧的深坑处损失两三成时，忍不住仰天大笑三声，震得垛口的碎屑噼里啪啦往下掉。
这一刻，
他才明白马宝为何不惧孙可望的骑兵，而选择出关迎战了。
想必马宝一定是让本部兵卒趁着夜色的掩护在外面挖壕沟，不仅瞒过了孙可望的斥候，还瞒过了自己人。
“夫君！快看！”一旁的红娘子拽过李岩的袖子，力道大得差点把自己的夫君拽下城墙。
李岩的纶巾歪到耳后，露出半边散乱的发髻，活像被雷劈过的稻草人。
顺着红娘子的手指望去，
却见三千蒙骑军从西边的密林中杀了出来。
“这应该就是蒙骑军了吧！”红娘子惊呼道：“蒙骑军的旗号上为何没有字，不知画的是狼还是狗？”
“管他狼狗！”李岩双手撑在墙垛上，欣喜道，“弟兄们！是蒙骑军来驰援咱了，赶紧擂鼓，把消息传给马宝！”
随着急促且带着特别节奏的鼓声在关墙上响起，
正在关外指挥作战的马宝不由一怔，先是回头望向关墙，
远远的看到李岩伸出胳膊指向西方。
会意之后，
马宝更是喜出望外，朗声高呼：“弟兄们，咱们的援军来了，此战过后，咱们就是明军了！”
这嗓子如同往油锅里泼了瓢冷水，战场画风骤变，
原本还在咬牙作战的顺军降卒突然打了鸡血似的反扑。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挥舞着豁口大刀，边杀边喊：“顺风仗，抢军功啊！”
在顺风局抢人头的场面，无论是这一世还是后世，都很常见。
战功，
不管是对明军还是顺军而言，都是大家极力获取的东西。
特别是刚刚投降的顺军降卒，
对于这一仗，大家的心里都带着些紧张。
他们毕竟是降卒，不知投降后，前途如何？他们的心里更有着几分心虚，
所以，
在与孙可望的西军交战中，他们多少都有些不在状态。
可现在，
得知援军来了以后，就代表“朝廷”并没有把他们当做炮灰，还是重视他们的。
而且在这样的顺风局下，多捞一些战功傍身，总是没有坏处的。
李岩在关墙上看得真切，笑得直拍大腿：“瞧见没？只要士气提上来，论骁勇，咱们也不输国公爷的辽东兵马！”
红娘子抬手将李岩的纶巾扶正，幽幽道：“夫君，此战过后，燕国公真的会重用你么？”
“放心吧！”李岩夺过亲兵的水囊灌了一大口，清水顺着下巴淌进亵衣，“总比跟着李自成强！”
此时的战场上，
孙可望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压力。
正前方，
马宝的顺军降卒就跟发了疯一样的厮杀，使得自己这边的军阵正在缓步后退。
左右两侧还有后面，
都游弋着蒙骑军，他们也不冲锋，而是游走在侧，不断的射出箭矢对自己的西军造成伤害。
天知道他们带了多少箭壶，这箭雨一阵一阵的下，没完没了。
好不容易等到人家把箭壶射空，人家用套马索直接来拖人，拖过去就是一顿乱砍。
迫不得已，
孙可望只能让部将带着一营劲卒主动冲上去近战，可人家根本不给你近战的机会，调转马头就跑，始终跟你保持着百步的距离。
当你这一营劲卒脱离军阵超过两百步后，游弋在侧的一股蒙骑军立刻见缝插针，把你这一营劲卒和主阵彻底的分割开。
然后，
便对那一营劲卒展开围射。
这样的打法，让孙可望难受至极。
最终，
孙可望开始下令撤退。
接下来，
便是兵败如山倒的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