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郭绍在周家彻夜难眠,一直翻来覆去的思索元景安今天所说的话。
虽然他做那些事情,确实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用意,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做的确很容易勾起军中某些人的野心。
赏罚不明对军队的危害究竟有多大,郭绍心里其实很清楚。
自己本应该重视起来的,可为什么总是在关键时刻,被自己选择性的忽略掉呢?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贺尔汉。
自两人到穿云寨西寨以来,自己出于种种原因,几乎从来没放下过对他的猜忌之心。
也许贺尔汉在面对方敬希或冯效忠的时候,心里早已对自己的偏袒愤愤不平了。
为什么忠心耿耿的人就要受委屈,而心怀叵测的人却会倍受宠溺?
为什么小心翼翼的人,但凡有点小错就会被刻意打压,而那些肆意妄为之人,即便罪恶滔天也会被委以重任?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只怕真的会使“坏人”更坏,而“好人”在心寒之后,逐渐选择远离自己,另投他处而去。
更令郭绍忧心的是,也许在未来的某天深夜,自己正在床上沉睡之时,突然就被人削去了半个脑袋。
这是郭绍绝对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看来,的确要有所改变了。
要不然,别说推翻大罗,另开一片天地,恐怕连平平安安地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将是一种奢望。
以前做的已经形成既定事实,再也难以改变,可以后若是遇到相同情况,郭绍感觉,他会做得比现在更好!
这一夜,彻夜难眠的人并不单单只有一个郭绍。
借住在周府外某处人家的丁奎,同样很难进入梦乡。
他在想今天郭绍对待他的态度。
白日里由于田间的事情,使他对郭绍产生了一种轻视的态度。
原以为此人不过是个年纪尚轻,行事也矫揉造作的虚伪之徒,能侥幸赢了路昭,乃是运气使然,并非真实本领。
谁想到今日一见之后,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一个敢将需求清单直接甩在自己脸上的年轻人,又岂会是一个没有什么见识,只会对着百姓摇尾乞怜的软弱之人。
丁奎想起今天白天自己内心对郭绍的那番评价,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怎么就忘了呢?
郭绍是从穿云寨的叛徒,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
如果没有一定的本事,他的小命早就被人取走了,哪里还会见到自己?
可惜,今天自己与他翻了脸,也不知此人最终会不会提供帮助?
若是他不肯的话,自己回去之后,如何面对那些翘首以盼的弟兄们?
岳海为人残暴,对府中百姓死命压榨,早就激起了足够大的怨气。
如今只待自己登高一呼,就可以顷刻拿下陈州地区,怎么能因为一时意气,就将此千秋功业付与东流呢?
幸好还有袁兄弟!
今日袁兄弟不在场,要不然有他在中间转圜,自己肯定不会犯这等低级错误。
明日回城后,一定要拉上他,求他向郭绍说说情,好歹支援一点兵器甲胄,让自己回去以后,对手下的兄弟有个交代。
至于这张老脸嘛?该丢就得丢!
谁让自己不长眼,看错了人。
还有就是袁兄弟这个人,怎么就跟了姓郭这小子了?
若是他能随自己一同回陈州,起事的时候有他在身边指点,定然会容易很多!
该怎样才能将他挖过来呢?丁奎脑筋转得飞快。
可惜,他的这番预想,在第二天回到唐州城后,直接泡汤了。
袁向庵因为昨天急需处理的那件事情,一大早就带人向樊州赶去,根本就没跟他见面。
“什么事情用得着这么急?”
丁奎得知后,心中愤然想道:“莫不是他不想帮忙,故意躲起来了吧?”
只是这里是唐山军的地盘,自己一行人又是有求于人,昨天闹成那样已是过分,又如何再去埋怨别人呢?
无奈之下,丁奎只好厚着脸皮,再次登门求见郭绍。
这次他把姿态放得非常低,几乎如同郭绍的下属一样。
而郭绍因为想在陈蔡之地掺一掺沙子,顺便也拖一拖陈大全的后腿,便将昨日的心结放下,满面春风地接见了丁奎。
两人仿若从来没有发生过矛盾一般,十分融洽地商量着军援的具体事宜。
一方虚心求援,另一方也有意成全,所以这次商谈进行得很顺利,没到中午就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
唐山军向陈州义军提供甲胄1000具,战刀5000把,矛头2000枚,其他武器若干。
而丁奎也承诺,等起事成功后,将大批量向唐州贩运粮草,以作报答。
虽然郭绍对他的这个承诺抱有怀疑,但也没太较真。
反正自己在唐州也没打算待太久,支援丁奎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没指望他能真成什么气候。
既然双方商议好了,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轻松了。
在郭绍的安排下,唐山军辎重营指挥使崔茂,紧急从库房里调出这部分物资,配合丁奎带来的人,一起送到了唐州和叶州的交界处。
至于他们如何从叶州运到陈州,那就不干崔茂的事了!
待一切交易停当,已经是两日后了。
这天郭绍送别丁奎,回到唐山军府,依然未见袁向庵回来,顿时笑了。
“让袁先生不用躲了,赶紧回来吧,丁奎已经走了!”
张钝初却走到他面前,面色凝重道:“将军,袁先生并不是故意躲起来的,他是真有事!”
郭绍奇怪地看了一眼黑瘦青年,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刚开始我也以为袁先生是在躲丁奎,这两日樊州传来消息,袁先生似乎正在那边查询什么人。”
“找人?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这事还要从将军前两天,去参加春耕仪式说起……”
张钝初逻辑清晰,有条不紊地跟郭绍汇报着情况。
原来,郭绍那天计划是要返回唐州的,却因为丁奎等人的到来,便向后拖延了一天。
可就是这一天,张钝初得到某些不确定的消息,说有人准备在郭绍返程途中行刺他。
原本张钝初准备亲自出马,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般嚣张,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欲谋刺唐、樊之主。
可那时郭绍住在周府内,附近虽然有500精兵驻守,但身边却只有十几个亲兵护卫。
即便有自己和师兄元景安跟随,但毕竟人数太少,很难完全保证郭绍的安全。
尤其是最近他们还得罪了邀月阁,万一被人乘虚而入,刺杀郭绍成功的话,他百身莫赎。
正在为难之际,这事被袁向庵知道了,他当时因为实在不想跟丁奎等人走得太近,正千方百计找理由躲出去。
得知此事后大喜过望,就跟张钝初商量了一下,要亲自带人查探。
张钝初无奈之下,也觉得刺杀之人不过一群亡命之徒,虽然胆大包天,却并无刺杀经验,很容易就能就得出来,便同意了袁向庵的请求。
他预料的其实也不算错,可是只对了一半。
那伙人确实是一群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但他们后面却有人指使,袁向庵顺藤摸瓜之下,居然让他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刘象先!”郭绍隔了数月,再次念叨这个人。
他没想到半个月前,唐山军在攻打樊州城时,刘象先居然也在城内。
甚至连欺骗百姓登城守卫的主意,也是他向路昭的儿子路鸣提出的。
虽然在郭绍领兵赶到后,这个主意其实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但毕竟成功阻挡了贺尔汉的攻城行动,勉强也算起了些用处。
对于此人,郭绍如今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一个小世家的公子,即便有些才干,在唐山军的硬实力碾压之下,也逃不了好去。
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一条丧家之犬,对郭绍的威胁并不大。
至于原身的父母大仇,他虽然有心,但也要先抓到刘象先才行。
“怎么,这人还在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