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雪粒子扑簌簌砸在鎏金瓦当上,养心殿内烛火骤然爆出灯花。
皇帝赤着脚踩过满地碎瓷,镶金护甲划过奏折上洇开的\"暹罗贡品\"四字,朱砂混着雪水在龙纹地毯拖出蜿蜒血痕。
\"陛下明鉴!\"张丞相广袖扫落案头青玉笔架,三寸长的灰白须髯随着厉喝簌簌颤动,\"这定是北狄细作仿造密信,意图离间君臣——\"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铁甲碰撞声。
陈将军肩头落满霜雪,青铜犀角箱重重砸在御前,箱盖翻倒时滚出七颗刻着丞相私印的鸽血石。
云瑶隐在蟠龙柱后轻笑,乾坤镯里昨夜从张府暗阁摄来的账簿正泛起微光。
\"丞相大人可认得此物?\"君墨渊玄色大氅挟着雪气掠入殿中,剑柄缀着的北斗玉坠不偏不倚压在密信火漆上。
那抹妖异紫光映得张丞相面色发青,他藏在袖中的手正要掐动法诀,忽觉指尖传来灼痛——不知何时缠上的红莲业火正啃噬着巫蛊司的傀儡丝。
云瑶自阴影中缓步而出,裙裾扫过满地朱批奏折时,藏在袖中的金蚕蛊突然发出尖锐嘶鸣。
林贵妃上月埋在梅树下的毒香囊此刻正在她乾坤镯里翻滚,淡青色烟雾顺着地缝悄然漫向御座。
\"陛下请看。\"她素手轻扬,十二道淬毒锁魂链当啷啷落在龙案,链头拴着的玉佩碎片突然拼合成完整图腾——正是张氏一族暗纹。
皇帝瞳孔骤缩,当年巫蛊司血洗东宫的画面在毒雾中浮现,恍惚间竟将龙椅扶手上的螭首看成先太子淌血的头颅。
张丞相突然暴起,官帽上东珠迸射成三十六道寒芒。
君墨渊剑未出鞘,北斗星辉已凝成光幕,将毒针尽数熔成金水。
云瑶趁乱掐诀,乾坤镯里飞出的巫蛊人偶不偏不倚撞在陈将军剑锋上,林氏宗祠的泥土簌簌剥落,露出内里暗藏的虎符拓印。
\"原来通敌的是你!\"方大人突然扑向散落的拓印,他官袍下摆还沾着前夜云瑶\"不慎\"遗落在枢密院的银票。
中立派大臣们顿时骚动,有人指着拓印上新鲜的朱砂印泥惊叫:\"这分明是昨日才盖的兵部大印!\"
五更梆子撞破黎明时,张丞相已被剥去绛紫官袍。
云瑶站在丹墀边缘,望着老贼被铁甲卫拖出宫门的身影映在雪地上,像条抽搐的蜈蚣。
她故意让一缕金蚕蛊毒飘向御座,皇帝正盯着掌心溃烂的皮肤发怔——那是今晨触碰过白虎幡旗灰烬的右手。
\"妖女祸国!\"张丞相突然挣脱桎梏返身扑来,枯爪间翻出半块血色玉珏。
云瑶不躲不避,任由那沾染前朝怨气的凶器刺入心口,在百官惊呼声中轻笑出声。
乾坤镯闪过幽光,玉珏里囚禁的千百怨魂竟化作红莲业火的养料,将她鬓边白玉簪熔成血玉朱雀。
君墨渊的剑锋在这时贴上张丞相咽喉,剑身映出云瑶眉心骤然绽放的仙纹。
北斗星图自殿顶轰然压下,老贼怀中的巫蛊司密卷无火自燃,泛黄纸页上浮现出更多朝臣名讳。
雪后初阳穿透云层时,云瑶正俯身拾起皇帝跌落的冕旒。
十二旒白玉珠相互碰撞,在她指尖凝成冰凌,映出林贵妃抱着毒香囊缩在偏殿角落的狼狈模样。
当第一缕晨曦抚过乾坤镯上流转的仙纹,她听见君墨渊收剑入鞘时的一声轻笑,冷峻如霜的声线里藏着星河流转的温柔。
琉璃宫灯在穿堂风中晃出细碎光斑,云瑶垂眸望着阶下群臣,耳畔金步摇的震颤声与君墨渊腰间北斗玉坠的嗡鸣悄然共振。
她不必回头也能描摹出那人此刻的神情——玄铁护腕下的指节必定正轻叩剑柄,如同星辰循着亘古的轨迹流转,将无声的守护化作她脊梁后灼灼燃烧的星河。
\"陛下!
张相之事必有蹊跷!\"林贵妃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掐进御座扶手的蟠龙纹,她鬓间垂落的金累丝凤钗突然迸裂成两截。
云瑶藏在广袖中的指尖微动,昨夜从冷宫井底摄来的巫蛊人偶便顺着碎瓷滚到御前,人偶眉心赫然点着与林贵妃如出一辙的胭脂痣。
君墨渊的剑气在此时掠过云瑶飞扬的披帛,北斗星辉凝成无形的屏障,将林贵妃袖中飞出的三枚毒蒺藜熔成青烟。
他玄色大氅扫过丹墀时,袖口暗绣的二十八宿图纹与云瑶腕间乾坤镯的仙纹交相辉映,恍若天地初开时纠缠的混沌与清光。
\"爱妃累了。\"皇帝突然嘶声开口,浑浊的眼珠盯着林贵妃发间簌簌落下的珍珠粉——那是云瑶今晨用傀儡丝替换的骨灰。
当铁甲卫架起瘫软的宠妃时,御座后悬挂的《万里江山图》突然渗出猩红血珠,昨夜被云瑶用业火熔进画轴的百张诉状正显出血字。
兵部尚书王崇山突然出列跪拜,他官袍下摆沾着前日云瑶\"遗失\"在枢密院的半枚虎符:\"臣请彻查京畿驻军!\"随着这声高呼,十二道盖着不同州府大印的密折从殿外鱼贯飞入,正是君墨渊麾下暗卫三日内奔袭千里取回的实证。
云瑶佯装整理臂钏,乾坤镯里封存的巫蛊司秘药顺着金丝悄然渗入地砖。
当皇帝试图起身时,龙袍下突然窜出千百条血红丝线——正是去年秋猎时,张丞相献上的\"延年益寿\"蛊虫。
群臣惊惶退散间,君墨渊的剑鞘精准点在地脉节点,北斗阵法将蛊虫暴动的画面投射在盘龙柱上,每个扭动的虫体都映出张氏门生惊恐的脸。
\"妖术!
这都是妖术!\"皇帝抓起案上镇纸砸向云瑶,却被她鬓间突然绽放的冰莲冻在半空。
君墨渊的剑气在此时织成星网,将碎裂的冰碴化作万千明镜,每片镜面都映着不同时辰的养心殿——寅时批红的朱砂掺着人血,子夜密谈时龙袍染着胭脂,还有先皇后临终前被掐灭的求救烛火。
云瑶踩着满地星辉走向御座,绣鞋踏过的地方生出细雪般的霜花。
当她伸手拂去皇帝冕旒上的蛊虫残骸时,乾坤镯里封存的先太子血书恰好飘落在龙案上,泛黄的宣纸被晨曦照得透明,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联名手印——皆是这半月来被君墨渊暗中策反的边关守将。
钟鼓楼传来九声闷响,云瑶转身时瞥见君墨渊收剑的残影。
他玄衣上的星纹尚未褪尽,望向她的眸光却比昨夜共观星象时还要灼亮。
两人错身的刹那,北斗玉坠与乾坤镯碰出清越鸣响,震得梁上悬挂的青铜獬豸像轰然落地,兽首口中滚出三颗刻着皇室暗纹的霹雳弹。
风雪突然灌进大殿,云瑶的披帛缠住即将滚向兵部侍郎的弹丸。
她在漫天飞旋的奏折中轻笑,昨夜用仙法拓印的虎符纹样正顺着帛纱蔓延,转眼便爬满三十六根盘龙柱。
君墨渊的剑气适时挑起鎏金香炉,爆燃的沉香灰烬里浮现北境十二城的布防图,每处关隘都闪烁着北斗星辉标记。
当最后一片灰烬坠地时,云瑶的绣鞋正踩在张丞相昨日跪拜的位置。
她俯身拾起半枚裂开的玉珏,乾坤镯突然迸发的幽光里,隐约照出宫墙外森森铁甲的反光——那是君墨渊的亲卫正在更换皇城戍卫的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