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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

宋易安与莫辞牵着马,从后门出来,轻手轻脚离去。

直到远离一里地,他才纵身上马,轻声道:“继续赶路。”

莫辞点头,紧跟其后。

二人便这般不休息,直朝永州而去。

村庄。

“石竹,水可烧好了?”范紫芙走进厨房问。

石竹与阿夏两人正在烧热水。

徐菘蓝腹痛不止,辰时,她们便入了这村庄。

“大娘子,已烧了许多,应当是够用了。”石竹擦了擦脸上的汗。

范紫芙点头,又嘱咐她俩:“去用些饭吧,累了一天了。”

她们好不容易找到个家有两间空房的,这家只有一个女子带着两个孩童。

因着缺钱,亦留下来这行不知来路的人。

“大姑娘,张郎中说,这就要引产了,再耽搁,恐怕菘蓝身子吃不消。”刘掌柜急匆匆跑来说。

本打算午时引产,可菘蓝太虚弱了,她咬牙撑了一路,如今算是彻底撑不住了。

张郎中让先进食,休整一番,恢复些许体力,不然只怕,这死胎未出来,她便力竭而亡。

范紫芙点头,走到小院中,却见两个孩童蹲在墙角,手里抓着不知名的草药,怯生生看向她。

那妇人在里间给张郎中打下手,她夫君生前亦算得上一个医者,在村里给人诊治开药为生。

只是,医者不自医。

前年旱灾后,她夫君病倒却舍不得用药,病逝了。

留下她与一儿一女,苦苦求生。

“阿山阿花,你俩蹲在那里作甚?赶紧过来。”妇人端着血水走出来。

她对范紫芙局促笑了笑,说:“这俩孩子平日就不爱说话。”

“无妨,曾娘子。”范紫芙笑颜相对:“估摸瞧见这么多陌生人,小孩子害怕。”

“我家亦有个与这小妹差不多大的侄子。”范紫芙想起昌哥儿,那般软糯可爱。

即便沈家人落狱,亦是护着他,不曾亏待他半分。

与这两孩童相比,昌哥儿亦算幸福。

曾娘子擦了擦手,对两个孩子招招手,说:“阿山,带着妹妹去睡觉,莫怕,他们都是好人。”

“里面那位婶婶是太疼了,才叫出声。”

五岁大的小男孩点点头,牵着三岁大的妹妹进了侧屋。

“曾娘子,实在打扰了。”范紫芙见状,便说。

一行人进村,找了许久,那些村民见一众人面生,风尘仆仆,老弱病残,皆拒绝借宿请求。

即便范紫芙承诺许多银钱,亦被拒绝。

“范娘子,你给了许多银钱了。”曾娘子羞赧道:“足够我们母子三人活过这个春天了。”

她暗暗算过,交了春日税,尚有余钱。

她再去找点活,待秋日收成好些,今年亦算能活过去。

范紫芙一愣,正想多问几句,便听徐菘蓝一阵痛哼。

“范娘子,你未生养过,里间血腥味重。”曾娘子伸手拦住她,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搭把手。”

范紫芙点头,感激道:“多谢。”

“那位郎中是个郎君,你……你就让他给你阿母治病?”曾娘子将憋在心头许久的话问出来。

“生死关头,还计较这些作甚?医者眼中无男女。”范紫芙答:“万事须得以性命为先。”

曾娘子见状,只觉这小娘子虽生得柔弱,说话做事却果敢,难怪这一行人都听从她的。

范紫芙站在院中,听得徐菘蓝痛哼声。

她嗓子毁了,能这般嘶哑呜咽,许是痛极了。

一旁的刘掌柜边抹眼泪边说:“天杀的高承尧,他做的这般事害苦了菘蓝。”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是躺在马车上,亦不该让菘蓝嫁去范家。”

“原以为范家能护得住她,结果……”

许是考虑到范紫芙还在这里,刘掌柜生生咽下一连串埋怨。

“她去哪里,高承尧都不会放过她的。”范紫芙叹道。

眼下,高承尧恐怕亦是凶多吉少。

这段孽缘总算能断了。

可代价却太大。

“阿翁……”她想到那个老者,如今在里间直面血腥。

“堂主不出来,在里面盯着张郎中用药。”刘掌柜左手搓右手,在院里来回踱步。

“大娘子,夫人定会吉人天相的。”石竹低声道。

范紫芙点头,她努力不去看里间,将目光移开,分散注意力。

却见着侧房,阿山与阿花坐在门口,不言不语,怔怔看着她。

范紫芙定了定心神,走过去,问:“你们阿母让你们去睡觉,还坐在这里做甚?”

阿花胆怯往后躲,阿山倒是不躲,护着妹妹,半晌才开口:“你阿母活不了的。”

范紫芙一愣,音量骤然提高:“你个破小孩胡说什么?赶紧去睡觉。”

“我阿父当年亦是这般痛苦,他没撑过天亮。”阿山睁着圆溜溜眼睛,脆声道:“人不能生病,生病就会死掉。”

范紫芙本有些恼这破小孩,一听这话,那股恼怒亦消散殆尽。

她伸手摸了摸阿山的头,轻声道:“别瞎说,人食五谷杂粮,自然会生病。”

“生病就吃药,自然会好的。”

阿山若有所思道:“我阿父亦吃了药,他没好。”

范紫芙不知如何与他解释,不是百病都能医治。

只得安慰说:“那是你阿父没吃对症的药,若药能对症,自然能好。”

见阿山盯着她不语。

她有些心虚说:“你这小脑瓜怎知这医术博大精深?若能医术高超,自然能救许多人。”

“你看,里间那位阿翁便是这般人。我以往身子弱,时常咳血,如今不也是生龙活虎?”

阿山打量她一下,方说:“当真?”

范紫芙轻咳一声,答:“自然!若这世间连医者都束手无策了,那人还有何希望?”

“这草药一直都在,却需要人去筛选搭配,方能对症下药。”

阿山似懂非懂点点头,对阿花说:“妹妹别怕,这婶婶是好人。”

范紫芙捏了捏他的脸说:“你如何知晓我是好人?我在汴京可坏了,人人都怕我。”

阿山亦不挣脱,盯着她说:“你就是好人。”

范紫芙一怔,松开他的脸颊,笑说:“阿山,你阿父是医者,往后你若能多学一些,亦能成为一位好医者。”

“我阿翁那里有些医书,待明日,我拿给你,往后多看看。”

阿山却摇头:“我不识字。”

“那便学。”范紫芙说。

“那我学好了,就去找你,你若再咳血,我给你治。”阿山扬声说。

范紫芙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说:“行,只要能治好,我就给你许多银钱。”

阿山郑重点头。

“大娘子……”张郎中满手血跑出来,急声说:“不好了,夫人痛晕过去了。”

范紫芙心内一咯噔,只觉脑中嗡嗡叫。

她站起身,有些虚浮。

刚抬脚,裙角却被人扯住。

她低头,见阿山拉住她,将手里的草药递给她。

“这个……可以让人强提气。”

“老黄牛便是咬着这个生下小牛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