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昱跪在程爷爷灵床前,身子瘫成一团,捂着脸泣不成声。
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是真的后悔了。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他葬送了程氏、葬礼了父母亲人、葬送了自己的人生,将近而立之年,变得一无所有。
然而,世上从没有后悔药可卖,如今的一切,都是他程思昱用实力强行得来的,他必须自行承担。
程南图站在门口处,双眸血一样的红,眼底漾满水光,深刻的痛意,在他的眼睛里涨潮的海一样涌动。
看到我来,程南图哑着声音说,“沐沐,爷爷走了。”
我胸口大痛,像是有亿万根针在扎,无力的瘫软下去,只叫了一声程爷爷,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是在卧室的床上,晚霞血红的铺满半边天空,妈妈坐在我床前默默擦拭眼泪。
“妈妈。”我虚弱的叫出声音。
妈妈惊喜的站起身,心疼的抚摸我的脸,慈爱的说,“沐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让刘叔熬了海鲜粥,你一天没吃东西,妈妈喂你喝一碗好吗?”
“葬礼是明天吗?”我又哭了,眼泪瞬间爬满脸颊。
“是,吃点东西,保存体力,明天有的折腾呢,没有力气怎么行?”
我没有胃口,但是为了明天的葬礼,我硬是咬着牙,给自己灌下去两大碗。
林森先生陪程南图守灵,晚上没有回来。
夜里,我躺在床上,握着手机,特别特别想给南图哥打个电话,或发条消息,却又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是说什么都没有用,而放弃了。
他在程家仅有的一点光熄灭了,以后的他,怎么办!
如今的他在事业上确实强大到惊人,可是,人啊,总要有家有根。程家算不上他的家,但是,程爷爷却是他在这世上的根。
没有了程爷爷,是不是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心疼他的人了!
凌晨四点钟,我醒了,发现外边居然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天空的乌云又厚又低,沉重而压抑。
程家倒了,来参加葬礼的人,除了林家,就只有几位程爷爷的生前友好,偌大的告别厅里,冷清而空旷。
自打进入告别厅,看到躺在正中央被鲜花围住的程爷爷,我的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
工作人员推走程爷爷那一刻,程思昱伏地痛哭,程南图眼睛红的像血,妈妈担心我受不了,把我推出门,不让我看诀别的场面。
天之骄子般长大的程思昱,如今落得人财两空、居无定所、孤身一人,想想也是可怜。
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可怜的是程爷爷,为了程家付出一辈子的心血,临终时,连儿子的面也未能见到,令人唏嘘。
我还没有见惯生死,也没有窥破红尘,对于程爷爷的死,难以接受。
葬礼过后,我处于情绪低谷,做什么都不提不起兴致,更加全副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之中去,常常一学就是到深夜,连饭也没有吃一口。
程南图也走了。
他说去进行一项特别重要的工作,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一定会回来。
我在他空下来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只觉人生无常,生离死别,从无停歇。
隔壁住进了新的邻居,是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妻,带着一个管家和三名佣人,还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小女孩很可爱,是人社交牛人,见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笑眯眯的招手,将手心里的一块糖送给我,要我开心一点。
她说姐姐你那么漂亮,像仙女一样,笑起来肯定比王母娘娘更漂亮呢。
或许王母娘娘在小女孩的心里,是最好的,她把我比喻成王母娘娘,是给了我最高的评价。
可是,对于小女孩的善意和天真,我只能回以浅浅的一个笑容,送给她两块巧克力后,继续回房间闭关。
我一直病恹恹的,爸妈心疼的厉害。
恰好林森先生的生日到了,爸爸妈妈张罗着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并将很多重要的事情交给我去处理。
我心里明白,林森先生从未办过生日宴,是妈妈想要借助生日宴让我开心一点。
不想让爸妈继续担心,我打起精神,认真的操办起来。
林家继承人的生日宴,场面相当宏大,整个蓝城上层几乎都来了。
华丽的灯光下,豪华的宴会大厅显得格外宽敞明亮,精致的欧式桌椅,洁白如雪的餐布,亮闪闪的银质餐具,以及随处可见的怒放着的百合花,处处彰显着难以言喻的贵族气息。
柔和的萨克斯在空气中软软的流淌,侍应生彬彬有礼的穿梭在宾客之间,杯盏轻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宾客们的谈笑,仿佛一曲美妙的交响乐。
把小西硬塞给哥哥,自己陪着爸妈招呼客人。
轮到林森先生上台致词的环节,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骚动。
我正准备去过去看看,就见一位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的长发女孩闯了进来,泪流满面的当众跪在我爸妈脚前,将一张A4纸双手举过头顶,“爸,妈,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这是亲子鉴定书。”
女孩一声哭诉,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这种当众认亲的戏码,从前只在电影小说里边见到过,每每看见,我都会淡然一笑,感觉荒唐。
打死我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成为认亲大戏中的主角之一。
“胡说什么!”林森先生最先反应过来,黑着脸开口,他安抚似的拍拍我的背,“我的父母只有沐沐一个女儿,我林森也只有沐沐一个妹妹。不要以为随便在哪里弄出一个鉴定书,就能够踏进林家的大门。保安,把人带出去!”
两名保安冲过来,扯起女孩的胳膊便要拖走。
女孩急了,哭着喊叫,“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当众进行鉴定。你们不能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做,就全盘否定我。”
“对待女孩子不可以如此粗鲁,好好的请出去就是了。”
妈妈心软,挥退保安,将女孩子从地上扶起,女孩感激的说着谢谢,撩起遮挡着脸颊的长发,露出一张漂亮而小巧的脸蛋。
妈妈被那张脸惊得怔住,不可思议的晃了晃身体,站在高处的林森先生也瞬间僵硬。
家里四口人,林森先生长得像爸爸,我从小到大,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
爷爷还在世时,总是把我放在膝头,疼爱的说我是基因突变,身上找不着一点和林家人相似的地方。
一次家族聚餐,拍了一张全家福。
三十几口人坐在一起,彼此之间多多少少都找得到一点相似之处。
唯有我,一张精致的小脸蛋儿和谁都靠不上边儿。
姑姑拿着照片笑到前仰后合,说要不是亲眼看着我被从产房里头抱出来,都要怀疑我是不是被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