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筲拜师入门时才四岁, 距今已有二十载。
玄凌门宗门位于酩山半山腰,在师门落魄后便一直守着老本坐吃山空, 直到十年前一场大火将宗门烧尽。
玄凌门中有座藏书阁, 阁中藏书何止千卷?詹筲幼时最爱在里面看书, 精怪鬼邪, 魑魅魍魉, 比山下茶馆的说书人说的还精彩。
詹筲上无良师辅导,下无异宝供养, 能自个琢磨着修出灵力足可看出他的天赋。
用白岐的话来形容便是:怂货中的牛人。
阁中藏书中有关于‘借尸还魂’的记载, 又叫夺舍, 是个极阴毒的邪术。
被‘夺体’的人魂消魄散,将永世不得超生。
詹筲不全信白岐关于‘只借茗梧躯体’的话, 可即使不信又如何?在他面前自己估计跟一只虫子差不多,随意可捏死。
詹筲走了,白岐爬上一棵柳树在一个树叉上枕着双臂躺下。
‘咋了?’黑七忍不住出声问。
白岐低笑一声,‘口音跟谁学的?’
黑七‘……’它就不该问他。
‘上回在凉陨城, 我是不是把小黑花伤着了?’白岐突然将话题引向白归诩。
‘你做事风格不是一向如此吗?’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而且狠辣决断。
回想今日重逢,白归诩的深沉冷漠, 白岐不禁有点不舒服。
‘不破不立,他的‘病’除非置之死地而后生重铸经脉, 别无他法。’
虽然选在那个时候, 用那种方式, 的确有一点点被欺负后‘报复『性』’的恶作剧。
‘难为你处处念着他。’黑七翻白眼。
白岐默了半响, 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不奇怪?’
听不见黑七骂大猪蹄子有点不适应的白上神。
‘几世下来,早习惯了。’黑七。
‘认出来了?’白岐意外。
‘除了他,谁还值得你去在意?’估计就算天塌地陷了渣渣宿主也不会皱一下眉。
栾常宗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无尽的黑暗眉间紧蹙,神情忧愁。
“都丑时了,还不歇息?”栾无责问。
“义父。”栾常宗道。
栾无责上前,温和的拍拍他的肩,“想什么呢?”
栾常宗沉默片刻,然后才道,“那日我跟诸葛佩苎遇刺,事后回回去想都觉得不对劲。”
“你愧疚?”栾无责问。
“归根结底,她的确是因我而死。”栾常宗哑声回道。
栾无责不言语,他走上前两步和栾常宗并肩而站。
“你忘记自己的责任了吗?”
“……”栾常宗指尖一颤,眼底浮上一抹痛楚。
“常宗不敢。”
“诛杀诸葛律,用他项上人头告慰穆家满门亡灵。”
清晨,客栈。
睡梦中的庄崇敏锐的因一个陌生的气息惊醒,于是立即拔剑斩去。
“嗡——”
剑锋停在白岐项间半寸,白上神表情不变,依旧托腮含笑盯着他。
“早啊,庄郎~”
“……”受到惊吓的庄崇。
白岐和庄崇同出卧室的一幕惊到了张璠和一众暗卫,正在用早膳的白归诩眸中微微泛冷。
“!!”看见白归诩在楼下庄崇蓦地呆住。
话说庄主怎么会起来?明明不到点啊。
是不到点,但禁不住早上被某人往屋里偷放两只蝈蝈啊,因此白归诩早早的便被吵醒了。
“有枣酥?”
看见桌上的美食,白上神毫不认生的上前占下一个座位。
庄崇刚想喝斥,却因白归诩一个凉飕飕的眼神哽住。
“坐下吧。”白归诩道。
庄崇“……是。”他突然不饿了肿么办?
饭桌上,白上神优雅又速度的享用着美食,每每吃到合自己胃口的都会不自觉的皱下鼻子。
白归诩眼中暗光闪过,表面默不作声的继续用膳。
“你们何时去寻宝?”白上神问。
“与你无关。”庄崇。
“庄郎,你跟我不用藏着掖着的。”白岐粘腻腻的道。
“……”庄崇的剑蠢蠢欲动。
“后日。”白归诩出声,众人错愕。
“可需本术士替你们算上一卦?”白岐装模作样的道。
“不用。”白归诩不上套,“我不信。”
“装模作样。”白岐不屑一顾。
“庄主。”张璠从外面回来,“全道盟盟主诸葛律请见。”
“回他,本庄主不问他和摘星十四塔的恩恩怨怨,孰是孰非。”白归诩漠声道。
“是。”
张璠离开,白岐嚼着早点置若罔闻。
曹长清带人进来时白岐正夹起一个小笼包,看见他,曹长清明显有点诧异他何时跟臧涧山庄的人牵扯在一起了。
但曹长清是聪明人,只隔着段距离颔首示意一下,便上楼了。
不自找麻烦,不多管闲事,不问不该问的,曹长清的‘圆滑’让白归诩不喜欢,却也不讨厌。
曾经,曹长清在一间客栈赠白归诩一行人两个房间,算是有个薄恩。
今朝,曹长清来白域城无处可落脚,白归诩将包下的客栈匀他一半,算是还了当初的恩情。
“他生的可好看?”白归诩突然问。
“眉清目秀,丰神俊朗,不错。”白岐回答。
“??”不明所以的庄崇。
吃饱喝足的白岐找上詹筲时,他正跟摘星十四塔的人在一起。
一次可能是意外,但两次呢?
“詹掌门仔细考虑一下吧。”摘星十四塔的人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后便离开了。
“摘星十四塔的人找你……”
“不用管他们。”詹筲打断白岐,话中的嫌恶显然是日积月累下来的。
白岐惊奇,穷屌丝詹筲和摘星十四塔当中竟有渊源?
见白岐意味深长的盯着自己,詹筲扶额叹气,“有仇。”
短短两字道出的却是居人之下,无从反抗的心酸和无奈。
“仇?摘星十四塔和你一个落魄掌门有什么仇?杀你师父,还是烧你宗门了?”白岐调侃。
“……”幽怨脸的詹筲。
“……”白岐。
不会蒙对了吧?
但一个是和全道盟齐名的摘星十四塔,一个是落魄穷酸的术士宗门,这两门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来找我有事?”詹筲问白岐的来意。
“我刚刚以身犯险,深入虎『穴』,惊现万分的从臧涧山庄庄主口中套出话,他们后日出城寻宝。”
白岐朝詹筲眨下眼,“年轻人,跟老夫一起去抱个大腿吧。”
“……”詹筲。
他有拒绝的选项吗?
“为什么?”詹筲复杂的问。
“我有的你都有,我没有的你也有,你还想在我身上索求什么?”
“你命好。”白岐以长辈的姿态和语气敲下他的脑门,“常茗梧感恩你,委托我向你报恩。”
“茗梧……”鼻子一酸,感动的詹筲。
“重建宗门的话,前朝皇陵中的宝藏应该够了吧?老夫全部抢来送你。”无主之物能者得之,谁抢到便是谁的。
“……”刚想挤出点眼泪的詹筲。
全部……抢来?
这是要和全江湖作对作死的节奏啊,可以拒绝吗??
果然……黑七扶额。
白上神不愧是白上神,理所当然的强盗逻辑彪悍到没朋友。
白岐带着詹筲找上门时白归诩正在和梅麒谙小酌。
“??”白岐有点懵。
小黑花不是不喝酒吗?自己刚走半年,是哪个王八蛋把他带坏了?
“玄凌门的倒霉掌门。”梅麒谙像狗闻见骨头一样窜了上来。
“听人说你当街施展异术,弹指间便将一人撕碎,是真是假?能否重来一遍让我开开眼。”
“……哈?”詹筲懵『逼』。
弹指间……将一人撕碎?谁造的谣?
而且当街施展异术的也不是他啊。
“你来作甚?”白归诩问。
“抱大腿。”白上神笑盈盈的说。
所有人“……”说的还真理直气壮。
詹筲有点心虚,的确是抱大腿,然后再虎口夺食将宝藏全部抢走占为己有。
白归诩盯着白岐,明白了他的所求,“本庄主凭什么庇佑你?”
“小黑花,如果真遇上危险了还说不准是谁庇佑谁呢。”白上神道。
小……小黑花?什么鬼?
“那可是墓地,墓中阴气重,最易生出鬼怪,带上两个术士稳赚不赔。”白岐自我推销。
詹筲呵呵干笑。
能把黑说成白的,论嘴炮技能,他相比眼前人都自愧不如。
说了半天不见回应,白岐咂咂嘴干脆不说了。
“有钱有小弟的人不止你一个,摘星十四塔,全道盟应该都挺欢迎我们的。”
“掌门,去全道盟。”
白岐带着詹筲便要离开,刚走到门口,一只脚还未踏到外面,白归诩的声音骤然响起。
“站住。”
白岐眉眼带笑的回头。
白归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声音淡然道,“服你了。”
白上神垂眸隐藏眼底的柔软,两人纠缠几世了,眼前这人哪里能撸『毛』,哪块又是逆鳞,自己太清楚了。
即使每一世他的容颜在变,脾『性』在变,但纵容自己的本能却一直不变,就像形成一种不受理智控制的条件反『射』一样。
真是……太可爱了。
“庄郎~~”
白上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庄崇,挂在他的肩上。
“人家和你又可以相亲相爱了,你高不高兴?”
白归诩冷脸不语。
“……”庄崇眼神绝望。
他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
当初自己做狐狸时,小黑花没少折腾自己,他的小本本上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受了委屈还不一一还回去可不是作为上神的他的脾气。
白上神脸上挂着温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