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逐步靠近武当山巅，山道也渐渐变得愈发狭隘。
青石台阶在一处殿门前消失殆尽，李牧和钟云胜两人，踩着杂草丛生的林间小径，穿过松树林间的缝隙，继续攀登。
终于，路到了劲头。
眼前，是小一块空地，再往前便是万丈深渊。
空地的巨石旁，还站着如钟云胜般，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身着道服脸上面是褶皱，斑驳的老人斑，已无可避满的在面颊上浮现。
“师父。”
钟云胜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低声请唤。
老道人没回话，只是上下打量了李牧两眼，随即缓缓开口。
“我练，你看。”
简短四个字，老者转过身，面冲层层云雾，山峦千里，拉开了拳架。
李牧本来还想问钟云胜两句，但当老道人第一个拳架起式后，他便顿时心中的疑惑抛之脑后，双眼死死盯着老道人每一步的动作。
“道无极、分两仪，断阴阳、天地合、雷火炼、开玄门……”
老道人每一式拳招用完，便低声默念三字。
他的声音轻微，但山巅呼啸的风声却吹不散这微弱音量，反而像是拖着这股玄音，直飘入李牧的耳朵，让字句清晰可闻。
动若云悠，立若峰峦，一动百动，一静俱静，稳静时若无极无相，坚不可摧，牢不可破，悠动时似太极凝针，无坚不摧，无牢不破！
动静、快慢、刚柔……
两股浑然不同的意境，相辅相成，又相互平行，互不侵犯。
恍惚间，李牧仿佛已忘了时光流逝，魂游天外。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老道人收招定式，吐气若箭。
“咳，咳咳……”
拳路行完，老道人似乎十分疲惫，有些萧索的摆了摆手。
“终究是老了，看了这套拳，李师傅也该知足了，清徽，下山吧。”
“是。”
钟云胜点了点头，转过身，冲李牧躬身抱拳。
“李师傅，请吧。”
李牧回过神，先是郑重其事的冲老道人施了一礼，随后跟在钟云龙身后，一同下山，离开了景色壮绝的武当山巅。
“方才我师父练的，是武当太和拳，不知李师傅听没听过？”
下山的路上，钟云胜走在前头，头也不回的轻声问道。
“太和拳是武当本山拳，受道门戒律，从不外传，师父身教为主，言传次之，不留图谱文字，我以前倒是有过耳闻，却从未得见。”
李牧说到这，又忍不住抬头望向山巅方向，心中满是敬意。
“李师傅不亏是国术大家，见闻果然远超常人。”
钟云胜双手插在衣袖中，目光唏嘘。
“太和拳，共二十二式，天干十数，地支十二数，拳与天地相合，从起式无极至太极、后分阴阳五行，八卦流转，周天运化，重返无极，脱术近玄，百遍有百遍异，千遍有千遍玄，一层学力，便见一层功夫。”
顿了顿，钟云胜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望向李牧。
“不知李师傅从方才那套太和拳中，见到了多少功夫？”
李牧没有答话，而是闭目沉吟许久。
钟云胜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李牧。
青砖石阶上，一老一少，一前一后，驻足不动，似如阴阳。
渐渐的，日头西斜，李牧长舒浊气，脸上挂着淡笑，缓缓开口。
“临敌对阵，一文不值，养气凝神，旷古烁今。”
对于李牧的评价，钟云胜并不意外，反倒是同样报以一笑。
“自古争斗，向来是一胆二力三技，能练胆气和力气的功夫，才是世上最少的，困苦于技，如困苦于争……夫为不争，故莫与之争。”
顿了顿，钟云胜转过身，迎着落日余晖，眺望山峦间的道观庭院，深深吸了口气，莞尔一笑。
“红墙高院，修行之所，唯求清净，若非《老子想尔注》中，道用之时，天下竟行忠孝，我辈修道之人，安心求道便是，何须再求其他。”
听钟云胜说到这，李牧双眸微微一动。
“那倘若有人要坏了这清净呢？”
“老子言，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钟云胜眨了眨眼，目光中夹杂着一丝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活泼。
李牧哑然失笑，望着面前已是须发皆白的钟云胜，心中长叹。
这趟来武当，收获还真是远超预料，尤其是方才那位老道人演示的太和拳，虽不算是倾囊相授，但招式演练间的境界和劲力调息，也足够李牧去细细品味，慢慢钻研了。
跟这份收获相比，邢德荣先前那点下马威，反倒是不值一提了。
“钟道长，国术馆跟武当山的误会，算是消解了，至于那两位道人是真也好，是假也罢，既然他们自称道人露面，那就由你们道门解决吧，我不会再露面回应此事了，天高路远，就此别过！”
“李师傅，有缘之日，我们还会再见的。”
钟云胜笑了笑，目送李牧下了山，离开了武当山。
……
当天深夜。
金陵机场。
尚杨和寇文铮这对师徒，正在候机厅，等待着出国的航班。
寇文铮的伤早就已经痊愈，此时正闭目养神，规划着出国后，该如何经营武馆，又该怎么将本门的功夫，发扬光大。
“师父，你快看！”
忽然，尚杨急切的声音响起。
寇文铮睁开眼睛，循声望去，正好瞧见尚杨递过的手机。
手机里，李牧和钟云胜并肩下山，相谈甚欢。
而陈师航的声音则轻声响起，解释起来。
“近日网上有很多关于武当和李牧的争论，为了这件事我们也特意请了李牧来武当山一叙，聊了下当日的详细情况，证明了当日是正当比武的切磋，而且李师傅也已经手下留情，那两位道士的伤势应该不重。”
“倘若两位道士还有困难，武当山愿意出面，收留天下所有诚心求道修道之人，还有既入求道之门，还望各位道友可以专心修道，切莫再做争斗之事，切莫忘了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寇文铮脸色铁青，没说话，只是点开评论区扫了两眼。
果不其然，经陈师航一解释，评论区内已经很少有挑火引战的人，就算偶尔有一两个，也会被其他人直接反驳。
显然，挑拨武当和李牧关系的计划，算是彻底失败了！
“师父，这，这怎么办啊……”
尚杨神情有些焦虑，挑拨武当和李牧关系，可是他们先前计划中的头疼要务，如今这事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解决了，对方还会甘愿掏钱让他们在国外开武馆，赚钱教拳么？
寇文铮的脸色也很难看，刚想开口宽慰，口袋里的电话却急促响起。
他急忙拿出电话，扫了眼名字后，脸色一变，瞬间接起。
“喂……”
电话那头，响起冷漠的中年男声。
“寇文铮，你还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