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张老根就像是发了疯一样朝张家沟村头那口水塘子冲了过去。
见状我和陈八牛,还有张老根的几个兄弟也急忙追了上去。
等我们追到那口水塘子旁的时候,张老根就站在水塘子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脱着身上的衣服。
古有七尺男儿头顶天、脚踏地,更有文人以松柏翠竹寓意男儿当铮铮铁骨。
可眼下一言不发只是疯了似的脱着衣服的张老根,却半点没有男儿铮铮铁骨的样子,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失去了孩子,肝肠寸断的父亲。
那一幕,真的我看着,鼻尖莫名就开始泛酸了。
周围追上来的那些村民,不管男女老幼,这会也都是含着眼泪,在劝说张老根放弃这个疯狂的举动,免得最后又搭进去一条命。
不为别的,就因为张家沟这口水塘子里,自杀的失足的,起码也淹死了几十口人在里面,可从来没看到有人能把尸体给捞上来,还死者一个入土为安。
可这会所有的劝说,哪怕是张家沟几个上了岁数德高望重的老人,用长辈的身份去劝阻,张老根也完全是充耳不闻。
到最后,村民们见劝说不动,也只能摇着头,很同情也很无奈的叹息了起来。
“妈的!”
“叔我陪你下去!”
就在这时,陈八牛突然像是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似的,咬着牙走了过去。
我抬起手想要阻止,可想了想我还是忍了下来,因为我很清楚,陈八牛这家伙虽然经常犯浑,可骨子里却出奇的仗义,但凡是他认准了的事,他就一定会去做。
“八爷,小心着点!”
“放心吧九爷,八爷我命硬着呢,有个算命的老瞎子说过,八爷我能活一百岁。”
“九爷您不懂水性,就在旁边看着,万一……”
最后几个字陈八牛没说出口,我也没追问,只是跟着他一起走到了那口水塘子边。
虽然只是深秋,可这儿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加上那口水塘子面积不大,这会水面上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层。
本就深不见底,显得格外幽邃,莫名就让人觉得心里头不安的那口水塘子,这会一眼看过去,就更诡异了。
那种感觉怎么说,就好像是那口水塘子,是一头潜藏在地底下,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吞噬人命的恶兽似的。
下一刻我只听到噗通一声,张老根已经跳下了水塘,一身肥肉的陈八牛被冷风吹的直哆嗦,可他咬了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
其实我心里头很清楚,之所以淹死在这口水塘子里的人,最后连尸体都捞不上来,多半原因是这口水塘子水太深了。
这会不要说张老根和陈八牛两人跳下去,恐怕就算专业的捞尸队来也不见得能把张二丫的尸体捞上来。
可我更知道,今天如果不让张老根下水,他一定会憋得发疯发狂。
就在那口不过二十平方的水塘子里,明显水性不佳的张老根,像是野鸭子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往水底下钻,可却是又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周围那些村民见拦不住,也只好折返跑回村子里找来了长竹竿、绳子一些的救援工具,甚至于还有个村民,把家里拖拉机的轮胎都给拆了,拿着内胆匆匆赶了过来。
张老根在水塘子里前前后后折腾了快半个小时,深秋水塘子里的水都有刺骨,不用多说大家伙心里头也清楚。
张老根一张脸已经冻成了青紫色,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或者准确点来说,他能感觉到那彻骨的寒意,可是对女儿的愧疚、痛失爱女的绝望麻木了他的神经。
闹到最后,大概是因为察觉到不借助工具无法潜入那水塘底的缘故,张老根爬上了岸,然后从岸边抱了一块几十斤的大石头就要往水塘子里跳。
“快拦住他!快啊!”
见状,周围围观的村民回过神来,也不顾其他了,张老根的几个堂兄弟和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冲过去,直接用绳子把张老根给捆了,又有几个妇女把棉被拿了过来给张老根裹上,这出闹剧才算是暂时落下了序幕。
而我和陈八牛,也因为陈八牛的英勇,成了张家沟老少爷们心里响当当的汉子,准确点来说,应该是我沾了陈八牛那家伙的光。
“八爷,今儿个可够爷们的啊!”
我看了一眼卷缩在炕上裹着两床棉被依旧哆嗦个不停的陈八牛,笑着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不是九爷,您这突然改口真特娘让人不适应。”
“瞅你这损色,咋跟那上杆子不走非得上鞭子抽的二驴子似的呢!”
我翻了翻白眼,用最近几天学的啼笑皆非的东北话骂了一句,陈八牛那家伙一瞪眼看着我哈哈大笑了起来。
“八爷,刚刚您下那水塘子不觉得害怕?有没有啥特别的感觉?”
打趣过后,我盯着陈八牛很严肃的问了一句,因为我总觉得那口水塘子不对劲。
陈八牛挠了挠脑袋,又拉了拉裹在身上的棉被很认真的想了老半天,这才开口说道。
“害怕一开始倒是没觉得,可在那水塘子里头泡久了,就觉得害怕了。”
“怎么说呢,反正只要你低下头一看,那水黑黝黝的一眼看不到底,脑子里啊全都是什么赵大宝说的那些,老害怕了!”
因为我们不像是Alice那样,从小在国外接受现代化的教育,压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心理学这门学科,自然就不知道有深水恐惧症这一说法了。
“对了对了,上岸的时候八爷我好像看到那水塘子里有个小孩儿、不对是个猴子……”
“哎呀八爷也闹不清那到底是个啥,反正那水塘子里有东西。”
又过了几秒钟,陈八牛突然一拍脑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格外重要的东西似的朝我嚷嚷道。
那口水塘子本就够邪乎了,这会被陈八牛这么一说,我也是只觉得后脊背凉飕飕的,脑海里也不自觉想起了小时候老人们说过的一件事。
在民间故事里,这淹死过人的水里,就会有水鬼,而这水鬼还有另一个称呼,那就是水猴子。
有传说那水猴子,就是小孩儿的身体、猴子的五官,身上黏糊糊的,头上顶着水草,要是下水的人碰到这水猴子,多半就要被拉住脚脖子当了替死鬼。
因为张老根两口子只有张二丫这么一个孩子,这会痛失爱女,张老根两口子都伤心过度,特别是张老根的媳妇儿,更是哭晕过去了好几次,张老根也像是得了失心疯。
可该做的还是要做,张老根几个堂兄弟牵头,张家沟其他村民忙着替张二丫张罗后事。
因为尸体捞不上来,村民们便按照习俗,扎了个稻草人,又给稻草人穿上张二丫的衣服,还请来了附近的一个先生,准备晚上把张二丫的魂从水塘子里召上来附在那稻草人身上,好入土为安。
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先生晚上招魂的时候,张老根突然跑了出来,不由分说就把那稻草人给砸了,说要是捞不到张二丫的尸体,这丧事儿打死也不办。
其实我们心里头也清楚,到目前为止,只是村里下山的猎户在水塘子边看到了张二丫的鞋子,张老根心里头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认为张二丫可能只是跑出去了,并没有淹死在那口水塘子里。
当天张老根就搭车去了乡里,说要找抽水机和捞尸队来。
我和陈八牛商量了一下,把身上还剩下的两千多块钱,除了返回四九城的路费,剩下的全都给张老根拿去租借抽水机了。
虽然我知道,这么做,等同于一点点破灭张老根心里头最后一丝的侥幸,可如果不让张老根去做这些事,也许他一辈子都会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再者,当初我就推断,张家沟这口水塘子,也许就是寻找那座元代帝陵的线索。
眼下,如果真能把这口水塘子给抽干了,一来可以给张老根两口子一个交代,二来也有利于我们寻找那座元代帝陵。
隔天,张老根就带着二十多台抽水机和捞尸队返回了张家沟,当天下午在张老根的授意下,二十多台抽水机就马力全开的干了起来。
这一抽水,不光是吸引了张家沟的老少爷们,附近几个村子里的村民也赶过来看热闹。
大家伙都想要看看,张家沟这口邪门的水塘子抽干了,里头到底有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