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村长家,村长先给我们一人泡了一碗热茶,碗是那种很粗糙很老式的黑釉土碗,茶叶呢,也绝算不上好,村长告诉我们,那茶叶啊是他们家自己去山上采的野茶,自己炒的。
虽然云南的普洱茶特别有名,可不代表所有云南人都是炒茶制茶的高手,所有其实那村长自家炒的野茶,很苦也很涩,绝算不上好喝。
可我们却喝的津津有味,因为我们心里头都知道,这家里头自己采的野茶、自己炒的茶叶,在这偏远小山村里头,已经是村长家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了。
那个村子啊大多都是彝族,村长呢是个汉族,早些年还上过几天学,认识字,以前也不是这个村子的人,是在生产队时候啊,到这个村当村支书,结果这一干就是一辈子。
也幸亏遇到了这村长,要不然到了这全是彝族的村子里头啊,交流大概就是我们最大的难题和障碍了。
傍晚时候呢,村长又忙着把家里头的两只土鸡给宰了准备做晚饭招待我们。
真的,怎么说,我觉得我和陈八牛,在四九城已经算是穷人当中的穷人了,一个月除去房租水电,行情不好的时候啊,吃馒头都得省着点。
可那村长家呢,比我们还要穷,或者说那个村子,所有的人家,都很穷,整个村傍晚都是靠着火塘里头的火来照明,没通电,就连蜡烛,甚至于更便宜,而且早就被淘汰的煤油灯,在哪个村子里头都算是有钱人的象征了。
可即便这样,那村长不仅宰了鸡来招待我们,还拿出了家里头原本准备过年吃的桐油。
当地人的质朴和热情,真的让我们很感动。
按照当地彝族的习俗啊,这贵客到了家里头啊,宰杀用来招待客人的牲畜啊,甭管是鸡鸭鱼还是猪,那都得是完整的,因为这样代表着主人家,对远道而来的客人,最大的敬意和热情。
村长家里头啊一共有五口人,村长老两口,还有村长的儿子、儿媳妇和他们小两口年仅六岁的孩子。
吃饭的时候啊,我们才知道村长一家人都姓字。
没错,就是识文断字的那个字,很少见的一个姓,反正在到这儿之前,我是没听过这个姓氏的,村长呢告诉我们,在保山那边,有不少字姓人家。
为了招待我们,村长还特地把家里头自酿的烧酒拿了出来,我是第一次喝云南当地人自酿的土烧酒,他们当地人管那种酒叫小锅酒。
村长告诉我们,他们村啊家家户户都会自己酿一些酒,我们小时候常喝的那种带着甜味度数不高的甜米酒啊,他们也会酿,不过不像我们,把那甜米酒当成酒来喝,而是当做一种甜食来吃。
至于当地人常喝的那种土烧酒,因为我不懂酒,所以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内蒙的闷倒驴那么烈性、有没有北方的烧刀子那么辣人,反正我喝了没几口,就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晕了。
那村长呢,到起酒来,压根也不用酒杯,就是用他们家里头平常吃饭用的那种黑釉碗,满满当当的一碗,不要说我这种本就不胜酒力的人了,就是陈八牛那家伙也是看的有些咂舌。
更让我们大开眼界的是,村长的老婆、包括村长的儿媳妇儿,都能喝上几碗,那酒量让我和钱鼠爷两个本就不胜酒力的老爷们儿,只觉得汗颜。
在到云南之前,我就听人说云南少数民族多,所以民风颇为彪悍,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云南当地那些少数民族是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动手,所以被人说成民风彪悍。
那会我才发现,完全就是我们想多了。
如果说,村长一家杀鸡招待我们,让我们见识到了云南当地人的热情和淳朴的话,那么当地人喝酒的习惯和酒量,就算是第一次让我们见识到了云南的民风彪悍。
而且啊,喝酒的时候啊,村长一家都按照当地招待贵客的习俗,给我们唱山歌来敬酒,也就是类似于祝酒词、祝酒歌一类的习俗。
只是那山歌我们听得半懂不懂,不过这也丝毫不影响,几口烈酒下去,大家伙也都放开了,特别是陈八牛那家伙,愣是站起来引吭高歌了一曲,只是那家伙的歌声,真就跟驴叫唤似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钱鼠爷呢,也是喝的上了头,和村长的儿子你一句我一嘴,一人说着云南本地方言,一个人一口京片子,也不知道他两听不听得懂对方的话,反正他两聊得挺开心,最后更是一口一个老表的称呼着地方。
老表这称呼啊,也是我们到昆明的时候,跟招待所老板,一个昆明本地人学的。
这算是云南方言里头男人之间的一种称呼,大概就类似于好兄弟这种说法。
我呢因为不胜酒力,就喝的比较少,不过也觉得头晕沉沉的,可还保持着清醒。
我就借着酒劲,跟村长打听起了来凤山的事儿。
这人啊,喝多了酒就容易打开话匣子。
村长也不例外,他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口,砸了咂嘴后,脸上露出了一幅回忆过往的神色,许久后才跟我说。
他们家其实是保山人,当时家里头有八个孩子,最大的大哥,在爆发腾冲战役的时候,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那会村长他自己啊,还在襁褓里头喝奶呢。
当时他大哥,参加了村里头的民兵队,虽然没有上到前线去,可也一直在为前线运送物资,后来再一次运送物资的过程当中,进了来凤山就再也没出来过。
村长到这村子里头当村支书,一开始啊,也是因为这村子距离来凤山不远,他想着进山去找寻大哥。
可直到如今,当年那个民兵,也就是村长的大哥,依旧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实呢,我们心里头都知道,村长心里头应该也清楚,在那场战役当中,死了那么多革命先烈,村长的大哥,只怕也是永远留在了来凤山里头。
因为之前,钱鼠爷告诉村长,我们几个人家里头的老一辈人,也是参加过腾冲战役的,这一次我们到这儿,就是想进来凤山去祭奠先人的。
所以,村长后来又问了一些这方面的事儿,我呢胡乱编了一些瞎话,又说当时我们都还没出声,都是听家里老人说的,不知道太多。
村长呢也没怀疑,反而是对我们更加热情了,这让我们心里头都觉得挺惭愧不安的。
“村长,我听说当时爆发那场大战的时候,来凤山里头有几条山沟沟里,埋了许多死人,我想我们的先人大,大概也是牺牲在了哪儿。”
其实在腾冲,有一个烈士园林,只不过那小小的一个烈士陵,又怎么可能把所有牺牲在那场战役里的先辈,都一一囊括进去?
葬入烈士陵园里的,大多是战后寻到了尸骨,亦或是有名有姓的,可更多的革命先辈,却是在战火里,被炸的粉身碎骨、被炸得血肉模糊,有的名字都没有,最后只是变成了来凤山里头的一捧泥土,永远留在了那里。
“进了来凤山,往西南方走,有一个山坡光秃秃的,顺着那山坡继续往前走,的确有好几条山沟沟,不过那山沟沟里头林子很密,又连着另外几座大山,听说当初,的确很多战死的先烈永远留在那儿。”
“我记得我刚到这村子当村支书的时候,周围村子里的人,清明重阳的时候,还会去哪儿烧些纸钱,算是祭拜。”
“可后来,就没人敢去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村长的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是有些事儿,不愿意说,怕说出来吓到我们一样。
“村长,咋就没人敢去了?”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村长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很严肃,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跟我说了一句。
“那山沟沟里头有会吃人的僵尸嘛,人去了万一碰到了就得死里头了,谁还敢去啊!”
吃人的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