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不过十岁出头的冯四,对瘸腿老道士说的那些话,并没有放在心上,想来也正常,一个连饭都吃不饱人的,那里会有闲情逸致去考虑未来是否能够出人头地。
瘸腿老道士呢,没有把看相算卦的本事交给冯四,只是教冯四读书识字、教导冯四做人做事的道理。
冯四呢,也问过老道士,为什么不把看相算卦的本事交给自己,若是老道士把看相算卦的本事交给自己,往后在跟老道士去走街串巷摆摊给人算命看相,自己也能帮上忙。
等再过几年,老道士年岁大了,走不动路了,自己也可以下山去,靠着算命看相赚些铜板回来供奉老道士,也算是有个谋生的技能。
可每每冯四问起这件事儿,瘸腿老道士却总是笑而不语,至多说上一句一切都随缘,切莫强求。
年幼的冯四对此虽然不解,可心里头对瘸腿老道士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怨念,依旧是每天帮着瘸腿老道士打理菜园子、得空便跟着瘸腿老道士下山去给人看相算命赚一些铜板、在买一些米面回山度日。
瘸腿老道士虽然没教冯四看相算命的本事,却一直悉心教导冯四做人做事、教冯四读书识字,且每次下山,不管如何都会带上冯四。
道观里的日子是清贫的,也是了然无趣的,冯四呢,本身也是爱好学习的人,跟着瘸腿老道士读书认字后,闲着没事儿,就把道观里头老道士收藏的那些道家典籍、古书、古籍给挨个翻了个遍。
再加上每次瘸腿老道士下山去给看相算命都会带上冯四,渐渐地冯四也耳闻目染了一些替人看相算命的皮毛。
潜移默化之下,冯四逐渐对这替人看相算命的手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奈何瘸腿老道士就是不教自己这给人看相算命的本事。
冯四便只好暗中偷师学艺,每次跟着瘸腿老道士下山摆摊替人看相算命,冯四都会在旁边默默记下瘸腿老道士给人看相算命的那一套手法或者说门路。
晚上回到道观之后,冯四呢,又偷偷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头,对照着道观里几本专门讲解看相算命的古书、古籍自己个瞎琢磨。
只不过随着年纪增长,逐渐的冯四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翩翩少年郎。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豆蔻年华,可也是最叛逆的年纪。
等到冯四再一次问起瘸腿老道士,既然收下了自己当徒弟,为什么不肯把看相算命的本事交给自己的时候,瘸腿老道士依旧是笑着摇摇头,说了几年前一模一样的话,万法随缘切莫强求。
彼时已经十六七岁的冯四,正值叛逆的年纪,也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见瘸腿老道士还是如几年前那样的言语,当时便是心生不满,觉得瘸腿老道士这是藏私,是担心教会自己看相算命,就教会徒弟饿死了师父。
同时那会已经暗中偷师学艺好几年、已经把道观里头几本关于看相算命的古书给翻了无数遍、吃了个透的冯四,也在心里头认为,其实压根不用瘸腿老道士教自己,自己已经懂得看相算命了,而且还青出于蓝胜于蓝。
对于冯四那一番狂妄倨傲,甚至于可以说有些大逆不道的言语,瘸腿老道士并没有动怒,更加没有像是冯四想象当中那样,露出什么吃惊的神色,依旧只是笑着捋了捋下巴上早已经雪白的胡须。
Alice讲道这儿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也忍不住笑了笑。
故事当中,Alice的爷爷冯四,也就是日后光绪帝亲自册封的四将军之一铁口神算,原来也有愣头青的时候。
想来,那位瘸腿老道士,其实早就知道冯四暗中偷师学艺的事了。
“是啊,我虽然没见过师爷,可我爷爷一辈子最敬佩的人就是师爷,师爷岂会不知道我爷爷暗中偷师学艺的事儿。”
“后来怎么样了?”
我追问了一句,老实说虽然塔克拉玛干沙漠一行之后,我也弄清楚了四将军这段牵扯到国仇家恨、牵扯到皇室秘闻、早已经被历史所隐去的往事,可对于四将军的事儿,我却是知道的很少,就连我老爹,我那位太监师爷的往事,我都不知道多少。
这会Alice主动说起铁口神算将军冯四海的往事,我自然是很有兴趣了。
在我的追问下,Alice便也继续说了下来。
那位瘸腿老道士见冯四如此倨傲狂妄,甚至于有些欺师灭祖了,也没有动怒,只是告诉冯四,既然你已经学有所成,并且认为自己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不如今天我们师徒两人,就一起下山给人看相算命,就去三个不同的地方、选三个不同的人,看看是师父厉害,还是徒弟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于瘸腿老道士这个提议,当时一心只想要证明自己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证明自己没错、是瘸腿老道士错了的冯四,自然是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下来。
瘸腿老道士也没在说什么,只是收拾好平日里摆摊给人看相算命要用的家伙事,便走出了山门,冯四也跟了上去。
似乎是瘸腿老道士也想要证明就算徒弟在怎么天赋异禀、在怎么偷师学艺,自己这个师父也一定要比当徒弟的强,这一次瘸腿老道士一改往日至多只是去小镇子上替人看相算命,而是带着冯四翻过几个山头,又走了足足几十里山路,去了当时方圆百里内相对更大、更繁华、人也更多的县城。
从没到过县城的冯四,这人生当中头一遭来到县城,看着比小镇上感激还要热闹几倍、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街上不停叫卖的小贩、看着那神色匆匆的贩夫走卒,一时之间也有些愣了。
那种愣,不是被吓傻了,而是山里娃,第一次到大城市的茫然无措。
瘸腿老道士呢,则依旧是那一幅万法随缘、古井不波的神色。
领着冯四到了一家面摊,吃了两碗裤带面后,瘸腿老道士就跟冯四说,既然咱们师徒这一次不是来摆摊赚钱,而是来一决胜负的。
那按照之前说好的规矩,选三个人给人看相算命,看谁算的准、看的准。
可这大街上这么多人,总不能随便去拉三个人过来给人看相算命,这弄不好还得被人当成骗子给当街打一顿。
冯四听完,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问瘸腿老道士那应该怎么办。
瘸腿老道士呢,就说既然你已经偷师学艺这么多年,也人为自己已经学到家,不如今天就有你起卦,算一算那个方位、那个时间对你最有利,然后咱们就去你算出来的那个方位、在那个时间点,找一个人来比试一番。
一听瘸腿老道士这么说,年轻气盛的冯四当时就有些生气了,他认为瘸腿老道士这是不相信自己、是看不起自己,不然也不会这么说。
看相算命啊,说起来就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可这其中包括的东西可多了,当中就有给人算算适合婚丧嫁娶、适合大开宴席的日子、时辰,以及给人算算什么时候适合出远门、包括啊还能算出门做生意,应该走哪个方向、那个时间段走,对自己最有利。
这是看相算命的人跑江湖的必备手艺,也算是看相算命当中的基础课。
不然冯四也不会觉得瘸腿老道士这是看不起自己,当即冯四就起了卦,很快就算出来今天卯时三刻是自己的吉时,并且也算出来今天自己的好运在东南方。
不仅如此,冯四更算出来,今天瘸腿老道士的运势和自己完全是相反的。
换句话来说,也就是今天的卯时三刻和东南方,对于瘸腿老道士来说,都是最不利的时间和方位。
对于冯四算出来的方位和时辰,瘸腿老道士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你算得不错,分毫不差。
得到瘸腿老道士的肯定,冯四更加倨傲了,觉得自己的本事俨然已经学到家了。
瘸腿老道士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说既然你已经算出来今天对你最有利的时间是卯时三刻、最有利的方位是东南方,那咱们就去东南方,卯时三刻选一个第一个人来比试。
见瘸腿老道士依旧坚持,冯四顿感自己受到了羞辱,当时就放出狠话,一定会让瘸腿老道士对自己刮目相看。
瘸腿老道士呢也不着急,也不反驳,只是带着冯四来到县城中心的十字路口,最后指了指正东南的方向,问冯四是不是这边没错,在得到冯四的确切答复后,瘸腿老道士带着冯四就奔着县城的东南方向去了。
县城比起乡下、比起小镇子、那自然是显得无比繁华热闹,可县城里头也并并非人人都吃得饱穿得暖。
甚至于可以说,这县城里头,才是真正社会百态的地方,有穿金戴银、出入几十个随从仆役前呼后拥的有钱人、有出门坐轿有官差开路的官老爷,有靠着走街串巷为生的贩夫走卒,也有沿街乞讨的乞丐。
而县城的东南方,好巧不巧,就是那县城的城郊,或者用现代的话来说,东南方就是那个小县城的棚户区,住在哪儿的大都是贩夫走卒、也有盘踞在哪儿的地头蛇,可以说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到了东南方的城郊,瘸腿老道士把看相算命的摊子摆好,又用毛笔写上了看相算命不要钱几个大字,随后就让冯四算着时辰,等到卯时三刻,也就是冯四算出来自己今天会交好运的那个时辰,然后在接待第一个来看相算命的客人,并以此来进行这第一场师徒之间的较量。
眼见瘸腿老道士到了此时此刻,不仅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更是处处让着自己,这让冯四心里头更加倍感屈辱,暗暗下定决心,今天这第一场比试一定要拔得头筹,让瘸腿老道士对自己刮目相看。
这旧时候不像现在,那会看相算命跑江湖的人可不在少数,甚至于有时候一条街上,能有七八个给人看相算命的。
算命摊摆好后,老半天也不见有人光顾,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冯四是一边数着时辰、一边心里头焦急不已,瘸腿老道士呢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转眼,到了卯时三刻,还真就有一个中年妇人走到了算命摊前。
一看这之前都没人过来问一句,这卯时三刻刚到,就有人光顾了。
冯四心里头顿时大喜,笃定这卯时三刻,就是自己今天要交好运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