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涔小时候,南怀远想象过,有朝一日,女儿牵着一位男孩的手,欢喜地出现在他面前,幸福洋溢地告诉他:“爸爸,这是我喜欢的男孩子。”
他在脑中想象男孩的模样,温尔儒雅,谦和有礼,就似卓青云年轻时,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儒雅的隽秀。在他心底,他是敬佩卓青云的。
他看着江临声,从眉眼开始打量,高挺俊秀的鼻梁,朱唇榴齿,那是造物者的精雕细琢,这份精致的美沉落到了人间。他比卓青云更清冽,却又比卓青云多了锋芒。就似那山涧的泉水,有道光照射在上面,你会为他的美所迷失,也会被那道光灼伤了眼。
他本应该带着长辈的威严与其交谈,他却陷入了惭愧,无法启口,甚至抬脚打算离开。
江临声却在此时开口:“南先生。”
他停下:“我只是想来看看她。”
“我想知道是谁?”
“是谁,重要吗?”
“重要。”
他看见了他眼底的阴翳,明白了覆在他身上的噬人的光芒从何而来,因何而起?但是,他调查过江临声,了解他的家境,以他目前的能力,是不可能斗得过周易寒的。
故而,他并不打算告知:“江先生,你照顾好囡囡就好。”
“阿南我自然会照顾好。但伤害阿南的人,我也不会放过。”
他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那是我的事。”
“江先生,你与囡囡不过只是男女朋友。又何必为了她,而惹祸上身,得罪不能得罪的人?”这话,更像是在试探他对南涔情感的深浅。
他眼含嘲讽:“那么依南先生看,我该怎么做?离开阿南身边,另谋新欢?”
“难道不是吗?毕竟阿南。”
“你不配当阿南的父亲。”
他轻笑两声:“配不配?我这生都是她父亲。”
******
这件事,没人告诉卓孟君。她问了林屿,得到的是南涔没事,正常在学校上课,准备毕业论文。而对于南怀远不回家,不接自己电话一事,她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他应该很忙。毕竟,在她内心,对于南怀远的在乎,实在谈不上浓烈。
林屿两周没有回家来了。她实在有些不放心,打算去学校看看。刚收拾好准备出门,就撞见了回来的南怀远。
他问她去哪里?
她说:“我去学校看阿屿。”
他明白她对林屿如此上心的原因,不说这事,另说:“有时间,还是多关心关心囡囡。”
卓孟君受惊!
囡囡!
他们是有多少年没有唤南涔的乳名了?他这一叫,让她恍惚。待南怀远上楼去了,她才回过神来。
林屿在食堂与南涔几人一块吃着午饭。他接到卓孟君的电话,告知要来C大看他。
他看了看只顾闷声吃饭的南涔:“姐姐,待会姑姑要来学校。”
没有回应。
出院十多天来,这就是南涔的状态,活像没有喜怒的木头人,甚至不愿意见江临声。每次在学校见了江明森与唐幼薇都会绕道而行。江明森的课,她已没有再去上了。
她又开始准备起了雅思和托福考试的复习。她没有求死的勇气,眼下也没有出现在江临声面前的勇气。
她夜夜躲在被子下面,用力地咬着棉被,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以往的她有多骄傲,现在的她就有多懦弱。
黎漾知道她哭。总是趁着陈沫与何清溪都睡着后,爬上她的床,钻进被窝,抱着她,与她一同哭。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劝慰她。她似乎只能这样陪着她。
她去哪里,她便去哪里。
她哭,她就跟着哭。
她呆呆地坐着,她也就呆呆地坐着。
江临声每日忙完了,不管多晚,都会开车进C大。若是早,还能在远处默默地看她一会。若是晚,他就只能守在她的宿舍底下,就那么依靠在车身上,仰望着507的阳台,期待南涔从寝室里面走出来,看看他就好。
他躲在树杆壮实的梧桐树后面,思念在双眸之间缠绕。他就那般发痴发愣地看着南涔,看着她吃进饭菜,看着她对周围的谈笑声无动于衷。
鹿溪闻的右手搭在他的左肩上:“你打算怎么对付周易寒?”
这自然不是南怀远告知的,而是他自己查出来的。
他转过身去,抹掉眼角的泪。
鹿溪闻看见了他眉宇之间的戾气,是来自兄长的关心与劝谏:“砚歌,解决事情的办法有很多。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的人,赔上自己。你若有事,阿南这命怕是捡不回来了。”
他不说话,是太过安静地沉默。
卓孟君的车从两人身边路过,停在了食堂外面的空地上。她下车走过去,恰好遇见林屿他们几人吃完饭从食堂出来。
她关切地唤:“阿屿。”
“姑姑。”
卓孟君走过去,将手中从家里带来的一些东西递给林屿。却在这时,她恰好看见了南涔脖子上还完全消散的齿龈的伤疤痕迹。
她将南涔拖到一边,反复看过她的脖子上的伤疤。没有母亲的关心,是冷漠地质问:“这是什么?”
瞬间,南涔感觉到被人撕开了遮羞的膜,紧紧地捂着脖子,眼底流转的是她从未有过的羞愧。
卓孟君不放过,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反复质问她:“这是什么?你都做了什么?”
南涔像是受惊的兔子,退到黎漾的身后。她以往的攻击力都被她亲手关进了小黑屋,开门的钥匙在哪里,她似乎找不到了。
黎漾护着她:“阿姨,你误会了。”
卓孟君不听,一把拉开黎漾,将南涔拉到自己跟前:“你怎么这么不自重不自爱?”
她很想反驳,很想大吼出来我没有。可她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卓孟君,看着这位原本应该给予自己关爱拥抱的母亲,却在给予严厉的质问。
“你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吗?南涔,你怎么这么不学好?我是怎么教育你的?”
“阿姨。”
“姑姑。”
“你们都给我闭嘴。”说着要将南涔带走。
江临声走上前去,拦在两人面前,解释:“南夫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啪。“这一巴掌,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刚才一直沉默不语,不懂为自己辩解的南涔,立马推开了母亲的手,展开双臂,保护状的站在江临声面前:“你凭什么打人?”
卓孟君内心的愤怒越来越膨胀,她将南涔拉到自己的身后,紧紧不放,责问有声:“江先生,我讨厌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江临声不觉得疼,疼了他的南涔为他的辩护,他的视线穿过卓孟君,看向她身后的南涔,在追悔:“南夫人,确实是我没有保护好阿南。”
她下了命令:“我不会再让阿南见你。”
“南夫人。”
“江先生,请你好自为之。”她强行拉着南涔往车上而去。她努力挣扎,频频回头看向黎漾,是在求救。
黎漾上前,拦住卓孟君:“阿姨,阿南晚上还要上课。”
“我会给辅导员打电话请假。”
“阿姨,你就算把阿南带回了家,又能做什么呢?”
“我这是在防止更严重的错误出现。”
江临声走过去,拉起南涔的另一只手,势要与卓孟君争抢:“南夫人,你口口声声说阿南违背了你的教育。那你可否有静下心来问过阿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南是你女儿,你何时见过她这般沉默死寂?”
她仍旧固步自封:“这事难道不应该问你吗?”
他觉得卓孟君真是冥顽不灵,用力地往后一拉,南涔的手顺势从卓孟君手中脱落。她这时,才隐约察觉到女儿的手腕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
她拉起女儿的手细细看过,很长,像一条肉虫那般趴在她的手臂上,在一点点的稀释她的活力:“这是怎么回事?”
南涔抽回手,不想说什么。只是唤了黎漾,一起回了宿舍。走了没几步,停下来,背对所有人:“江临声,别再来了。”
“阿南。”声音被秋风托起,飘荡凄婉。
南涔没有理,留给他的只是决绝地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