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们这儿负责给惠妃娘娘裁衣的是那位公公?”楚莫又问道。
“是……是奴才。”金宝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可奴才……什么也不知道……”
“是你?”楚莫拧眉,不知为何没有继续问下去。
“惠妃娘娘来的时候,可有人看见?”窗户下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朱影探身出去看了一眼,树木郁郁葱葱,人迹罕至。
“惠妃来的时候是申时,那时候天还亮着,有几个小黄门在前院看见她独自一人走入内侍省,但是进了后院就没人看见。”楚莫边说,边走到窗前,将她半个身子拉进来,嘱咐道,“小心些。”
“那朱士良呢?那天可有人看见他?”朱影回身问道。
“有几个小黄门在内侍省见过他,说他形容鬼祟。”楚莫回答道。
“咱们去当面问问朱士良吧,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又看了一眼小阁楼,屋顶很低,以惠妃的身形,虽然可以悬梁,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嗯。”楚莫转头向金宝问道,“朱士良这几日可好?”
“朱总管好着呢,吃得下,睡得香。”金宝嘿嘿一笑,便转身引路,“除了不说话,什么都好。奴才领你们去看看他老人家。”
“对了,”朱影忽然反应过来,“朱士良身上可有指甲抓伤?”
“袁庆那天已经验过了,”楚莫回答道,“手臂上有几处指甲伤痕。”
朱影意外地睁大了眼睛,“真的有?”
惠妃的指甲应该是被凶手给剪了,这么巧朱士良手臂上就有指甲抓伤,这也太巧了。
金宝附和着点头,“的确是有,奴才也看见了。”
有目击证人,又有手臂上的抓伤,怪不得楚莫会把朱士良当作疑犯关起来了。
可朱影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夕阳渐落,游廊上投下道道斑驳树影。
一个矮胖的少年在前面带路,身着官服的男子肩宽腰窄,步履稳健,身边跟着一个藕色衫裙的少女,一路东张西望。
“楚大哥,宦官也有品级啊?”朱影压低声音问道。
“自然是有。”楚莫点头。
“那朱士良是几品?”她眨着好奇的眼睛。
“应该是四品。”楚莫思忖片刻,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太宗皇帝曾经下令,宦臣的品级不得超过三品,四品为最高。但是近几年,担任监军且有军功的宦臣也能官至三品。服侍年限长,但没有军功的,一般不会超过四品。”
担任监军……朱影脑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那小碌子和小寿子呢?”她一步跃到他前边,回头问道。
“应该是五品。”楚莫将她拉回来,又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便柔声问道,“你还头晕吗?”
“没有,我好多了。”朱影说着,又伸手环上他的腰腹。
“没有头晕你缠着我干什么?”楚莫身子一颤,急忙扫视了一圈左右,“万一被人看见……”
“楚少卿放心,自从出了惠妃娘娘的事,咱们内侍省入夜了都没人敢来。”走在前边的金宝回过头,朝楚莫会心地一笑。
既然已经被他看见,楚莫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一手将朱影揽在了怀里,“今天早点回去,我陪你去一趟云济堂。”
“不用那么着急啊,”朱影诧异地抬起头,“再说,陆云舟也不一定在,还是让玉柳去提前说一声……”
“不管他在不在,你不能再断药了。”楚莫握着她纤细的腰肢,心下又是一阵心疼。
内侍省的牢房设在一个荒芜的院子里,这里是过去内侍们的居所,后来废弃,改建成了牢房,房屋低矮密集,砖石道路坑坑洼洼久未修缮。
木栅栏,高墙上只有个拳头大小的通风孔,无窗,泥泞的地面,空气里有一股尿骚味儿。
一个瘦削的老头盘腿坐在稻草堆上打坐。
天气渐热,蚊虫已经开始多了起来。
“朱总管,”楚莫在门口唤了一声,“我们进来了。”
“哎哟,楚少卿,郡主。”老头的声音还是如记忆中那般阴阳怪气,“还是别进来了,地方小,装不下这么多人。”
他并未抬头,只听脚步声就知道来了几人,来的都是什么人。
朱影望着眼前的环境,闻着恶臭的气味,连她都几欲作呕。
记忆中那个连血腥味都受不了的老头,居然能在这种环境里生活几日?居然不咳嗽、不呕吐,还吃得下、睡得香?
若是他想逃出来,就凭这几根木栅栏能拦得住他?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抬头看了一眼楚莫,见他神色深沉,若有所思。
“也好,我们就站在外边儿,问你几句话。”俊朗男子抬头看了一眼低矮的天花,停住脚步。
这地方比那阁楼还要低矮,他若是进去,就得弯腰低头了。
“朱总管,我进去总行吧?”朱影上前一步,又握了握楚莫的手,示意他放心,“我进去问他几句话。”
“你想进来就进来吧,老奴是怕脏了郡主的眼。”一个低哑阴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楚莫不放心,使劲给她使着眼色。
里面环境脏乱差不说,还关着一个武功出神入化的老太监,她进去做甚?!
朱影却假装看不到,安抚地拍了拍楚莫的手背,又看向金宝。
金宝看了眼楚莫,见他无奈颔首,才哆哆嗦嗦地给她打开了门上的锁链。
沿着漆黑的通道走了几步,便看见通风孔透进来的一线光亮,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再配合金色的夕阳光辉,眼前景物渐渐清晰起来。
光线照在一个稻草堆成的“睡榻”上,草堆上摆着一床凌乱的薄被褥,草堆下面就是泥泞的地面。
朱士良头上没有戴平时的紫檀木发冠,稀疏的灰白头发梳成一个小小的发髻,面容平静而略带狡诈。
“怎么了,郡主?一年未见,想见老奴?”老头儿眯着眸子端详她。
“朱总管,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朱影瞪着他叹了口气,走到他身旁坐下,“我与守门的夏队正说,我是你的远房亲戚,差点儿就被打入大理寺狱了,你这罪名可不轻!”
“哎哟郡主,你没事乱认什么亲戚?”朱士良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又忽然借着夕阳,侧首端详着她,直起身子道,“我看你病得不轻,还是别管这案子,回家治病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