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不解的程处弼闻声抬头,正好瞧见眸含智光,面容和善,文质彬彬的房玄龄。
“我比你家老......父亲,痴长几岁,你又与我儿遗爱交好,不若就唤我一声伯伯吧。”
说到“老”字,房玄龄老脸一红,轻咳两声,又转折继续说道。
看来房玄龄对程咬金的浑人形象,也是深恶痛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程处弼可以从他的口型中看出后面是“货”字。
“房伯伯,适才唐、魏两位大人......”
琢磨不透的程处弼,带着勤学好问的星光之眼,向着房玄龄请教道。
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位大人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房玄龄肯定清楚,不然也不会有那样的眸光。
再说这位老爷子可是位相二十年,纵横大唐官场的政界不倒翁啊!
“贤侄,来,来,来,我们到一边说话!”
程处弼的话还没有说完,房玄龄便勾起淡淡的笑意,轻轻按住他的檀口,扬了扬干瘦却筋骨苍劲的手指,拉着程处弼往一边角落走去。
正在和一干子武将吹牛发嗨、插诨打样的程咬金,瞧见这一幕,一抹释然的甜甜笑意,从他的嘴角一闪而过,又继续放声大笑,和其他人谈天吹逼。
这种事情,由他或者李靖、秦琼、尉迟恭、李绩来说,都不好,武将的身份摆在那里,程处弼会觉得他们存有私心。
毋庸置疑,这件事情由房玄龄来告诉程处弼最为合适。
“贤侄,你可知你今天闯了惊天大祸!”
房玄龄凝望着一脸茫然的程处弼,当头便给了一棒。
“惊天大祸?”
房玄龄这一句,把程处弼吓了一跳,又陷入了混乱之中。
难道真的老子三次拒绝李二,把李二得罪不轻了?
还是,因为老子今天把马来戈壁给砍了?
可是老子看李二蛮开心的,典型的一个大国沙文主义啊!
总不至于是舌战萧瑀、孔颖达吧?
那可是都是他们自己为老不尊,逼老子出手的,不抗争一下,难道眼睁睁地伸首就戮!
“贤侄在朝堂之上,出手便是十万贯,挥金如土,不吝一色,的确是人中龙凤,大贤之才!”
“可是贤侄可曾想过,朝堂之臣,是否所有人,都如贤侄一般,无私奉献,一心为国!”
房玄龄的话,虽然没有责备之意,但是那厚重的语气,那掷地有声的话语却让程处弼的心,好像忽然之间,被人戳了一下似的,有些发痛。
“这......”
程处弼有些明白房玄龄的意思了,面色忽紫忽青,英俊的面庞,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急速地枯萎。
当时自己脑子一热,一心想着怎么帮助李二陛下凑集善款,渡过难关去了,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多!
“依老夫所见,若非不是贤侄阵斩马来王子,赢得大多数武将的青眼相加,不然恐怕这朝堂之上,十之七八的官员都被贤侄给开罪了!”
房玄龄似乎并没有看到程处弼此刻的为难之色,继续戳击着程处弼弱小的心脏,说话的声音并没有越来越大,但是语气却越加的深沉。
一时之间,程处弼从舌败孔颖达、阵斩马来戈壁以及获得李二陛下赐婚和赏赐的春风得意,洋洋自乐的心直接从九重天上,狠狠摔下,直接一下子摔到了万丈深渊!
他的心里无比懊恼,脸上也充满着无尽地悔意,修长的手指毛躁地拽拉着发亮若瀑的长发,恨不得狠狠che下一把,来发泄心中的懊悔!
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犯了这么明显的错误!
最真实的莫过于人心,而人心之中最现实的莫过于私心!
谁会他娘的,无私捐款给朝廷啊,人傻钱多,傻了吧唧吧!
就连自己当时捐款都是带着私心的!
十万贯虽然多,但是那不是自己的钱,反正是萧家代自己出的。
至于,每年捐一万坛酒,那也是为了打广告,为了获得大批的政府订单啊!
一万坛酒看起来很多,但是分到大唐数百万的军队当中,那就是鸿毛浮水、泥牛入海,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但是,反响巨大啊,只要一在军队打出名号,那他娘的,还不是一本万利,日进斗金!
“虽然获利的是朝廷,是陛下!”
“但是!”
“百官自然不可能迁怒于陛下!更何况,此策是贤侄建言的!”
房玄龄口若悬冰,喷出寒雾一般的冻气,死死地压在程处弼的心头,逼得程处弼踹不上气来,那冻气透进了骨缝,钻进了血管,吓得程处弼的身子直打冷战。
我丢,不是吧,难道老子已经成为千夫所指、万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程处弼那如琥珀般玲珑剔透的眸子,失去了往日晶莹闪亮的光泽,瞳仁在眼里,放大、放大、无限放大,胀鼓鼓的,但是却灰暗、无视!
他那发狂地在头发上毛躁的双手,也颓然地从头顶滑落,整个身体,疲惫乏力地倒靠在青灰的石壁上。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官员,拖家带口,携人夹马,将他千刀万锅,啖他肉、饮他血的那一幕,眼眸里惶惶不安,恐惧而惊悚......
房玄龄意料之外的错愕着摇了摇头,又情理之中的发出叹息的苦笑,这小子已经十分妖孽了,要是心性再十分成熟的话,那自己这样的人,大半辈子不就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贤侄,其实事情并没有到你想象的那般不可挽回。其实现在,亡羊补牢,也为时不晚!”
房玄龄眸带温情,笑如暖风,轻轻地抚摸着程处弼的身背,和声细语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