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处弼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相对于无声无息、鸦默雀静一般的安仁殿,这个声音又太重、太重了,吐出的字语,一字不落灌入了众人的耳中。
声音在李二陛下、长孙皇后的耳中,无限地放大,从“唦唦”的蚕声,到“哗哗”的溪声,再到“咚咚”的钟声,最后变成了“隆隆”的电雷之响,震得耳中发出一阵“滋滋”刺耳的忙音。
长孙皇后被吓了一跳,像在噩梦中被惊醒似的,目光仿佛刚从遥远的地方摸索回来,恍恍惚惚,好看的眉毛在细微的颇动,血红的嘴唇也抖颇起来,变得发白,心跳变得加快,脯前的霓裳上下起伏,铅华弗御的柔荑坚韧地支撑在几案上。
李二陛下虽然没有长孙皇后那般的惊惶,但也是完全惊呆了,一动不动地,好像全身麻痹变成了植物人一般,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
不只是李二陛下和长孙皇后这样,任何一个父母听到儿子这般,都会颠掉,都会气死。
李二陛下深吸了一口檀香之气,让自己的大脑清醒清醒,好好消化消化,然后龙眉飞扬,龙睛青光爆闪,向着程处弼厉声质问。
“贤侄,你......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样的事情太惊世骇俗了,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一般,打闪在他的脑海中,他不敢相信,他怎能相信他那个恭逊知礼、谨慎敦厚的长子,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去年他下诏令长子“宜令听讼”,令其处理“尚书省有不伏者”,而且这个儿子断决得还很不错。杜如晦病逝之前,他也令长子前去慰问,长子也做得很好,得到一些重臣的表彰。
他怎敢将天差地别的两人联系起来,他怎敢想象仁德恭厚的长子会变成这般模样!
喜好**,对于一个皇帝、国君来说,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因为功绩和能力才是评定帝王的一切!
经天纬地的秦始皇,筑长城、修阿房宫、焚书坑术、横征暴敛,但依旧是千古一帝!
超世之杰的汉武帝,不仅有一个**叫韩嫣,而且还说过“能三日不食,不能一日无妇人”,后宫佳丽何止三千,但依旧是千古一帝!
就连弑兄杀弟,威逼父皇,霸占弟媳的李二陛下,也是千古一帝!
因为这些对人们而言,都无足轻重,因为他们的功绩千秋彪炳,他们的雄才万古流芳,人民可以大度地原谅他们的过错!
但是,李承乾不可以,他是个太子,他也只是个太子,喜好**,这样的事情,严重,很严重!
这叫太子失德,宠幸奸佞!
程处弼没有说话,他可不敢再说了,谁知道盛怒之下的老货,会对自己的人身安全造成什么样的侵害,他只是摆出无辜地眼神凝望着李二陛下,乖巧而真诚。
“你不说,好,好,你不说,你不说!”
李二陛下的龙睛闪烁着暴怒的火光,英俊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扭曲得狰狞可怕,像极了一头暴怒发狂的狮子,让人感觉格外的恐怖,修长地手指从衣袖中如青芒乍现的宝剑出鞘一般,直指一边伫立的杨纂和东宫侍卫。
“那你们给朕说,你们说,你们给朕说!”
“小臣不敢,小臣不敢!”
杨纂和一众侍卫的脸,唰的一下,变得灰白灰白,两股战战,仓仓皇皇地匍匐在地,一个个急得是热汗滚滚,滴答滴答地直往青石地板上落。
“不敢,不敢个屁,朕看你们好大的胆子!”
李二陛下霍然起身,宛若祝融下凡,怒发睁睛,衣裳涨鼓,好像全身上下都在燃烧一般,冲着杨纂等人嘶声怒吼。
“朕没有让你们不敢,朕让你们说,让你们说!”
“小臣不敢,小臣真的不敢!”
杨纂等人一面惊惶地向李二陛下讨饶,一面蜷缩着身子,把头猛磕,震得青石板上,“咚咚”作响。
“杨纂,你说,朕怒你无罪!”
李二陛下迈开大步,一箭之间,便出现在杨纂的身前,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满腔怒火,展露出难看的笑容,欠身俯视着身下的杨纂。
“陛下......”
杨纂望着李二陛下那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容,吓得都快哭了,可怜巴巴的。
“朕一言九鼎,怒你无罪!”
李二陛下又咧开了嘴,向着杨纂,直直点头,信誓旦旦的说道。
“陛下,那乐童真是......”
被逼无奈的杨纂,只能顺着李二陛下的话,接了下去,但是话还没有说完,那干干瘦瘦的身躯就被李二陛下一脚飞毛腿给蹬飞了,如枯枝落叶一般,直接滚落到程处弼的身边。
我草,果然这老货说翻脸就翻脸!
就知道这老货有暴力倾向,还好机智如本公子,早已闪避到了李二陛下的攻击范围之外!
李二陛下的一举一动,程处弼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一边在心里给李二陛下画圈圈,一面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庆幸,但也没有幸灾乐祸,赶紧地给晕厥在身边的杨纂,看看身体。
“心跳还有,呼吸还在,身上也没出血!”
看到杨纂没有生命危险,程处弼就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好歹人家这一脚是替他挨的,要是真出个好歹,他就于心有愧了。
“你们说,你们说,你们是东宫的侍卫,朕要你们亲口告诉朕,那个乐童到底是不是太子的**!”
收拾了杨纂,李二陛下又将凶残的目光转向了临近的侍卫,一面使劲用脚踹,一面恶气狠狠的逼问。
“陛下......”
长孙皇后的玉颜先是变得发青发白,随后又立马涨成极度的绯红,苍白的嘴唇发出了气若游丝的叫唤,身子也跟着恍恍惚惚,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