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微臣之本分,圣祖皇姑折煞微臣了!”
但金庾信哪敢让金德曼赔礼,连忙把身子躬得更低。
“将军善言,虽然那些土地本非本国所有、先王所遗,但亦是众将士死战而得,一旦献与大唐,寡人忧心会贻笑于天下!”
金德曼率先起身以双手将金庾信扶起,雍容谈吐,气嘘悠长。
但金庾信知道金德曼哪里是担心贻笑天下,她是担心因为这件事情而降低自己在国内那本来就不高的威信。
让那些本来就不服她登基为王之人认为她是一个软弱的君王,从而心生恶念。
“圣祖皇姑尽管放心,此事自由昔乙祭大人提出,朝堂之人自有昔乙祭大人安抚,而军队之中自有微臣震慑。”
既然知晓金德曼的想法,金庾信当然就对症下药,来破开金德曼的心结。
“由昔乙祭大人和微臣领衔,一文一武,一政一军,支持圣祖皇姑,国内自然无事。”
“倘若还有人多嚼口舌,此人其心必异,圣祖皇姑当清心以明察!”
金德曼美眸浮动,沉吟一会,又向金庾信问起另一件她的心病:
“然强唐好似虎狼,而我国则比羚羊,若是这汉阳以南之土为大唐所得,大唐更不满足,索要无度,变本加厉,那又该如何是好?”
但是这个问题,金庾信怎么能给她回答,他又不是李世民心里的蛔虫,别说自己了就是李世民本人,估计也不会给她确切的回答。
世界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今日所思,明日而非,谁能笃定今日的誓言,明日依旧坚守。
但金庾信也有他自己的方法,来回答金德曼的问题:
“微臣斗胆一问,敢问圣祖皇姑自料比先王何如?”
“将军何能如此之问,寡人何德何能能与先王相及!”
金德曼当然要恭恭敬敬地回答不能,孝道乃人伦之贵,就是再能她也不能强过她爹,更别说此刻她都还未能真正主宰朝野,令臣民心服。
“微臣再问,敢问圣祖皇姑自料比李世民何如?”
金德曼话音刚落,金庾信再问已来。
“李世民少小从军,纵横疆场,打下李唐大半江山,足智多谋,用兵有道,寡人处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如何能比!”
金德曼沉默一会,带着神望之情,深长叹息。
别说她自己了,就是她的父王真平王,对李世民同样多有不及。
若是她的父王强过李世民,就不会面唐称臣,并国藩属了,而现在攻克高句丽的,也不会是大唐,而是她新罗。
金庾信第三发问:“微臣再问,敢问圣祖皇姑自料我国比大唐何如?”
“大唐疆域广阔、人口稠密,国力强盛,本国不及也......”
金德曼神色低落,喟叹道,一连三问,她隐隐有些明白金庾信的用意了。
“微臣再问,敢问圣祖皇姑自料我国军士比大唐军士何如?”
“将军身在军中,此问何须问于寡人......”
金德曼的神采愈加的灰暗,摇头痴笑着反问于金庾信。
“微臣窃以为不如,大唐之军破东突厥于定襄城,摧薛延陀于敕勒川,定高句丽于平壤城,枭除荡定者,不可胜计。”
金庾信为金德曼的反问先是一愣,而后收拢心神,严肃而答。
“如今前线之军,唐军、高句丽军相合高达四十余万,而我军不过三四万人,十倍之差。无论是战力还是人数,我军都难以与唐军相抗衡!”
“圣祖皇姑自认为不及李世民,而我国之实力、我军之战力同样与唐军相差甚远,遥不可及。”
“今唐军以大军南下汉阳,我军势难抵敌,献地交好之谋,实乃长治久安之策也,望圣祖皇姑不可迟疑,早下定判,切勿往来相扰,致生后悔。”
说完之后,金庾信向金德曼长揖,而示请命。
其实金德曼思考那一个问题是完全多余的,那是杞人忧天,徒劳地去预计明天的烦恼,他们现在需要解决的是今天的问题。
唐军得到土地后,贪不贪得无厌,会不会日后再向他们索要更多的土地,会不会在日后来攻打他们,那是日后的问题。
他们现在要解决的,是当前的问题。
如果现在不割让土地出去,不满足于大唐,大唐一定会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或者是在明年开春就来攻打他们。
唐军铁蹄所至,寸草不生,到时候他们连国家都可能会覆灭,哪里还有时间和土地来思考日后那么长远的事情。
“将军见教极是,是寡人所思无度,几度成空了,得将军之言,寡人真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金德曼苦色尽收,那双似水的清澈眼眸明亮、坚定,将金庾信扶起,毅然说道。
“如此就依将军所言,向大唐割让汉阳以南之土!”
经金庾信这一番言语,她明白了什么事轻重缓急:眼前保住自己的国家、保住自己的王位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日后,大唐会怎样,国家会怎样,自己会怎样,那不是现在的自己应该考虑的事情。
若现在的自己和国家都不能保全,日后的一切,都只是虚谈!
“圣祖皇姑心结已了,微臣这便告退回营了!”
金庾信见金德曼已经定下主意,便请辞告退。
金德曼疑惑道:“夜深如此,天寒透凉,将军何故如此匆匆,待明日天明再赶回军中也是不迟啊?”
金庾信感叹道:“面对唐将英雄了得,深谙兵道,还能冬季用兵,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未免日常梦多,军中有事,微臣不敢不小心谨慎。”
“哦?能得将军如此称赞,不知对面唐将,乃是何人?”
金庾信这般一说,金德曼一时来了兴致,好奇的问道。
“程处弼!”
金庾信以钦佩之色,道出了金德曼这一辈子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