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代,西北还没有鼓励个体经营,按理说不可能出现这么多商店。
直到陆一鸣仔细观察了一阵子,才明白这条街繁荣的秘密。
这条街上虽然不算大,却是五脏俱全。简直就是一个旧社会的缩影,黑赌房,典当铺,古玩店一应俱全。
怪不得姚启贞说这里是一颗毒瘤。
像这样的一条街,一旦形成了黑色利益链条,将会变成一个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集结点。
就算上头想查也无从查起。
有了风头就避一避,风头过去再次开张。
这些套路,陆一鸣在前世也见过不少。
不过,有句话说的不错,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克的。陆一鸣心中,暗暗定下了对付白家的初步方针。
他从屠夫李国忠那里学到了一条。
越是复杂的线团,就越是需要快刀斩下。
所以,陆一鸣不准备再想罗镇那样畏首畏尾,他要用处雷霆手段,猛击敌人的七寸。
“同志,要不要进去看看,咱店里有好东西?”
这时,一个穿着皮夹克牛仔裤的小平头,拉住了陆一鸣,直把他往一间小店里面拽。
陆一鸣没有拒绝,任凭跟着他往屋子里走。
但刚走到门口时,他却来了一句:“我今天身上就带了两毛钱,您看能买点什么?”
小平头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推了他一把,骂骂咧咧道:“去去去,土包子,给老子滚远点。没钱敢来崇文街?吃拧了吧你?”
陆一鸣没理他,自顾又走到了街上。
这种套路在前世的火车站见得太多了。
他们先诓过路的人说店里有好东西卖,进去后就拿出点破铜烂铁给你看,甭管你看上看不上,不出点血肯定是出不去。
如果过路的人执意要走,他们还有后手。在出门的瞬间,迎面肯定要进来一个人,兜里会调出一块手表之类的东西,肯定是坏掉的。
这样一来,过路的人就有理说不清了。少不了要被坑上一笔。
遇到这种事,破局其实也不难,只要不进门就是了。如果对方依依不饶,就跟刚才陆一鸣这样装傻充愣,直接说没钱就行了。
陆一鸣在街上逛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典当铺门口的角落里,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如果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就是他曾经的妻子。
现在的舒小凡的模样没什么变化,只是身上穿着有点说不过去,甚至可以说有些褴褛。
她头上带着一定绿色的破军帽,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围着一条洗掉毛的围裙,活脱脱的像个乡下农妇。
生意也很简单,一个破三轮车,上面放着火炉,汤锅,还有挂面,配菜,油盐酱醋。
三轮前就摆着三张桌椅,现在没生意上面,舒小凡在街角佝偻着身子捧着本书看。小脸蛋和小手冻得通红,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愁丝。
陆一鸣眼眶微红,没想到他在罗镇混的风生水起,而自己的妻子却在县城里流落街头。
这样一个曾经温婉如云,温柔似水的女人,怎么能吃这种苦?
陆一鸣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了面摊前,背对着舒小凡,找了个凳子座下。
舒小凡见有客上门,放下书,热情道:“您吃面啊?”
听到她沙哑的嗓音,陆一鸣低着头,肩头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嗯,一碗酱油汤面。”
“好嘞,您稍等。”
舒小凡刚要起火时,身子像遭到了雷击,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陆一鸣的背影。
“你……”
陆一鸣站了起来,转过身来,红着眼走到舒小凡面前,脱下手套给她戴上。又把她拉到角落里,把书塞到她手里。
整个过程,舒小凡像是一个受惊的绵羊,任由陆一鸣摆布。
陆一鸣围上围裙,来到三轮车前,起火烧锅。然后扯着嗓子喊道:“卖面条嘞,热气腾腾的大碗面,好吃您就赏点,吃了不出汗不要钱嘞。”
听他这么喊了一嗓子,舒小凡这才回过了神来,忙用书挡住脸,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再跟陆一鸣见面是这样一副情景。内心的惶恐,惊喜,窘迫交织,她不敢再去看陆一鸣一眼。
这仿佛是一场迟来的香梦,在这冬日里给她冰冷的内心,送来了一丝温暖。
买卖靠吆喝,这是千古不变的生意经。
本来不起眼的面摊,在陆一鸣卖力地吆喝下,很快就来了两个客人。
还是两个金毛蓝眼的外国人。
“老板,来两碗面。”
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外国人,用蹩脚的中文说了一句。
陆一鸣随口说道:“please wait a moment。”
然后,麻利的忙活了起来。
这时,两个老外被震懵了。没想到一个街边卖面条的也会英语?
高个子老外瞪着眼,试探了一句:“ can you speak English?”
“a little。”
“老天爷,终于碰上个能交流的。”
两个老外喜出望外,激动地直拍桌子。
舒小凡也懵了。
她擦了擦眼泪,把书移开一点点,偷偷看了一眼陆一鸣,他的英语什么时候说的这么好了?
这时,高个子老外兴奋地用英语说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怎么称呼?”
陆一鸣一边煮着面,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杰克陆。”
“哦,亲爱的杰克陆。没想到你的英语说的这么好。”
高个子老外指了指自己,道:“我叫史密斯来自米国,我身边的是我的朋友,戴维斯。”
“我们这次是这里,是想做一笔生意。正缺一个翻译,你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
“当然,我们会付钱的。”
陆一鸣端了两碗面,放在桌子上,双手摸了摸耳垂。
“当然可以,远来的朋友。我可以帮忙,但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史密斯和戴维斯点了点头,拿起筷子,闻着热汤面的香气,低头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陆一鸣回头看了一眼舒小凡,见她急忙又用书挡住了脸。
这是一本是国外的诗集,曾经伴随了他整个高中时光。书皮都快翻烂了,没想到她竟然还留着。
陆一鸣鼻子一酸,曾经夫妻之间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很快,两个老外吃完了热汤面,满头大汗,直竖大拇指。
“杰克陆,你煮的面太好吃了。我们自从来了这个地方,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舒小凡的英语虽然不好,但也能听出了个大概。她嘴角不经意地一撇,心里感到很不平衡。
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材料和家伙式,为什么平时客人们,吃了她煮的面都说难吃?有的甚至没吃完,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可她哪知道,自己的前夫已经是罗镇赫赫有名的厨神了。
简简单单的一碗面,他能玩出十八种花样来。
史密斯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问道:“杰克陆,我们该给你多少钱呢?”
陆一鸣又开始胡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