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季看着秦霜坚定的眼神,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希望。
生理上的疾病,或者能治或者不能治,总有个界限。
但心理上的病,却很难有准确治愈的界限。
心理医生的干预治疗,只能是辅助,最根本的,还在于病人自己。
就像是他这些年一直为着贺知尧的病,几乎都成了他自己的心病。
有时候他自己都说不清,他想要治好贺知尧,究竟是为了自己的心病,还是贺知尧的心病。
他原本期待过时间,期待过击败了贺临泽,能让贺知尧走出阴霾重获新生,也期待过秦霜在贺知尧身边,能让贺知尧重燃信念。
可到如今,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希望还是绝望。
有时候太疯魔,就终成魔。
贺知尧本身就是很容易深陷的人,一旦爱了,都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所以他劝着贺知尧跟秦霜坦白,但也根本不确定,这坦白会不会把他自己逼进更深的深渊。
但是现在,他才恍然发现,他一直致力于想要了解贺知尧的内心,却忽略了另外一方,或者是他们都忽略了,秦霜的内心。
徐季从兜里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秦霜:“这里是我的私人心理工作室,小霜,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为你做一次心理咨询吗?”
秦霜接过名片,愣住了。
她本意是想要找徐季说一下贺临泽的事情,顺便更多的了解一点贺知尧,但是万万没想到,徐季竟然能提出这样的事情。
为她做一次心理咨询?
她忍不住有点怀疑,自己需要吗?
秦霜轻眨了下眼睛。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曾经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她那个尴尬的难以启齿的问题,确实还打算过要找徐季做个心理咨询的,甚至还看了不少宋清和给她推荐的书。
后来……
后来她怎么就突然不需要了呢?
因为她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喜欢上了贺知尧,当情之所至,从前无法克制的恐惧和阴霾,终会因为那一抹温暖而消融。
那现在……
秦霜看向徐季,小声问:“那我找时间跟你预约?”
徐季轻笑:“好。”
秦霜指了指病房:“那我先回去了。”
徐季点头:“去吧。”
秦霜小心翼翼的将名片收好放回包里,转身赶紧去病房了。
…
徐季离开医院,回了自己家。
他打开门,就看见贺知尧一脸严肃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跟一尊雕塑似的。
他走过去,直接将手落在了贺知尧的额头上:“还行,估计39c左右,还没烧糊涂。”
贺知尧皱眉,抬手拍开了他的手:“说正事。”
徐季瞥了他一眼:“你准备坐这儿?”
贺知尧:……
“我让金铭去查了,我之前那个司机有问题。”贺知尧说道。
徐季:“你觉得你自己还能撑个几分钟?”
贺知尧抬头,目光沉沉的看着徐季。
徐季解了两颗扣子,干脆往沙发上一坐:“你瞪我也没用,我跟你说了,这药虽然能控制你的情绪波动,但副作用太大了,你吃一次,最少发烧烧上一星期,接下来几天你都得躺着了。而且你这么作下去的,这回都用不了三年,你就可以与世隔绝了。”
贺知尧:……
两人对着沉默了两分钟,贺知尧出了声:“我回美国。”
“嗯?”这回是徐季愣住了:“你不是死也不回去?”
贺知尧:“我把贺临泽弄死我就走。”
徐季:……
“祖宗,你把他弄死,你去陪他?你是不是觉得你反正这样下去,时间也不多了,正好彻底鱼死网破?”徐季都要被他给气笑了。
当初他们都已经把整个贺氏集团都给搞垮了,把贺临泽都弄进了监狱,结果改变什么了吗?
贺临泽躲在监狱里,都还照样兴风作浪。
因为本质并不是贺临泽,而是贺知尧本身。
“阿尧,”徐季觉得自己当初能去学心理学,不是自己天赋多出众,而是被贺知尧被磨的没脾气了,才能扛住这种心理压力,“真正能打败贺临泽的,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知道自己失败了。他把一切的错误归结到你身上,把所有的根源都嫁接到你身上,用一种神的姿态俯视着你,然后用一点不入流的小手段,一点一点见证你所有的不幸,来获得满足,来逃脱他自己的罪过。”
“你真的,赢不了他吗?”
贺知尧沉默不语。
许久,他才闭上眼睛,垂下头,低声说,“我失败了。”
他试过。
这几年,他为了能够回到秦霜身边,他为了能够继续回到自己为自己编织的那个美好的梦里,他努力了,他扛过了无数次自己恶心到吐的治疗,扛过了无数次崩溃的瞬间,针管戳进血肉的感觉都已经麻木,吃药吃到都快没什么味觉,他扛过了。
但是他还是失败了。
他还是好不起来。
还是走不到她身边去。
他还是不行。
他失败了。
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爱一个人,不止可以很勇敢,也会让人变得患得患失,畏首畏尾。
从前他肆无忌惮,只想要留下她。
现在却连每一次靠近,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摇摆不定。
怕自己进一步会伤到她,退一步又舍不得。
想爱不敢爱。
贪恋一点点相处的时光就已经像是中了大奖。
沾沾自喜又唯恐不能自已。
所以现在,他能做的,大概只有铲除所有隐患,然后离开。
离开她,也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