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暗淡的云层下,办公室明亮的光辉中,张安厦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何奥要找格斗家?”
“我已经把消息转发给格斗家了,”
女子缓声说道,“何奥那边似乎是希望他去一趟西土,他们之前应该有所交际。”
“应该是在之前遗迹名额选拔的时候,那似乎还是不久前的事情,”
张安厦叹了口气。
“那就是不久前的事情,”
女子缓声纠正道,“距离何奥那次选拔,他离开西都一共才过去了几个月。”
张安厦一愣,似乎陷入了某种短暂的回忆,随即哑然笑道,
“还真的就两三个月,好像一晃就过去了,我们还在原地踏步的时候,何奥已经是外勤部门的副部长了,而且还成为了世界树的特别顾问。”
他看向窗外的积云,“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做了好多事情啊,几乎每隔几天就能看到他干出新的大事的新闻,这些事情密集到甚至让我有一种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的错觉。”
“确实,”
女子这一次也带着些许叹息的附和着点头,“他太耀眼了。”
“说实话,”
张安厦收回目光,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子是人中龙凤,以后必然能成就一番事业,甚至进入研究院的权力核心层。”
他顿了顿,“不过我原本以为,他至少要花十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完成这种事,没想到他几个月就做完了。”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有一种你昨天还在照顾的小树苗,一觉醒来就变成参天巨树的感觉。”
“你以前也没见过这样的吗?”
女子稍显疑惑,“你不是···”
“是的,我是当初最早建立研究院那批人之一,”
张安厦耸耸肩,“当初我也见过很多天才,但是哪怕是我见过的最天才的老栗,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从普通人到c级也走了一年,从c级到b级,也花了五年。”
他坐在椅子上,笑了笑,“当时我说他们是天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是没想到,现在才真正的见识了什么是所谓的少年天骄。”
他停顿了一下,伸手拿起摆在桌面上的文件,他再次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轻叹道,“越是混乱的年代,越是能快速筛选出真正的英雄人物,时代与英雄从来都是共生的。”
“是啊,这样看来,何奥确实有些‘变态’了,”
女子轻应一声,不过还未等她继续感慨,她就发现张安厦的目光停在了窗外,似乎被天空的云层吸引,开口问道,“外面的积云有什么问题吗?”
然后她就看到张安厦回过头来,打开手中的资料,将其中一页翻看,展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页来自于研究院总部的通缉令,通缉的目标是一个代号为‘雨魔’的c级超凡者。
这个超凡者曾在提亚帝国制造了不少血案,后面潜入西土,成为了西土的黎明组织的成员,血日事件中,研究院对西土的黎明组织造成了巨大打击。
‘雨魔’被研究院的超凡者击伤之后流窜向了东边,研究院的情报部门显示其最近可能混入了中土。
其超凡能力似乎就是引动风雨。
“西都虽然靠近西部,但是距离边境线还很远,”
女子看着那页通缉令,微微皱眉,“这么短时间里,他不可能跑这么远吧?”
“未必,”
张安厦摇摇头,再次看了一眼窗外的积云,缓声道,“最近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落在我们身上,小心每一处细节,我们需要打起精神来。”
“好。”
女子重重点头。
······
天色渐渐暗淡,宁静的小河边三三两两的汇集了一些钓鱼人,他们带着各自的板凳或者小马扎,拉长鱼竿,坐在静谧的夜色下,注视着面前的水波。
何奥手握着手中的鱼竿,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水面,整个身躯宛如完全融入了夜色中。
坐在他上游的小男孩依旧坐在那里,如同荡秋千一般时不时拨动手中竹竿,与何奥一起坐在夜色中,看着他面前的水面。
天空的群星与月光已经完全被云层所覆盖,黑暗中的夜幕静的出奇,只有草丛里一些零散的虫鸣带来些许生气。
有打着灯光的蹒跚人影沿着岸边走动,有的人起身离开,有的人则刚刚坐下。
明亮的灯光如同地上的星光点点起伏,在这被云层遮盖的天空下,点燃着些许光亮。
夜幕渐深,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带着草帽,衣着简单,背着大包的老人打着老式的手电筒从夜幕深处摸索过来。
他从何奥的身后走过,昏黄的手电筒光芒,照在了上游的小男孩身上。
他走到了小男孩身后,不过并没有呵斥小男孩,而是静静的看着小男孩钓鱼。
过了好一会儿,小男孩似乎发现身后的光芒许久没有再移动,才回过头去,看向身后。
然后他顿了顿,看着老人,握着手中晃荡的竹竿,有些无奈的说道,“爷爷,这里为什么钓不起鱼啊。”
“钓鱼要慢慢的,”
老人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摸出两个小马扎,给小男孩撑开一个,然后自己撑开一个,坐在了小男孩的旁边,他伸出手去,轻轻按住了小男孩不断的挥动竹竿的手,“你太心急了。”
“可是鱼一直不上来。”
小男孩挠挠脑袋,抬起了鱼竿,伴随着长长的鱼线在夜幕下的灯光中显现出来,只有挂着蚯蚓的湿润的光秃秃的鱼钩伫立在那里。
“鱼越是不上来,你越需要慢慢的等待。”
老人微笑的看着小男孩,他轻轻抱起小男孩,让小男孩坐在马扎上,然后用手电筒照亮了小男孩的‘鱼线’。
小男孩并没有专业的鱼漂,他的鱼漂是用不知道哪里的夜光贴纸绑在小块的白色泡沫上的做成的,而这些简陋的鱼漂下,就是长长的鱼线。
老人指导着小男孩握着手中的鱼竿,将鱼钩再次抛出,没入水中。
小男孩注视着那一个个沉进水里的泡沫,眨眨眼睛。
在身旁老人的注视下,他开始静下心来,看着水中的鱼漂。
何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上游的互动,他只是握着手中的鱼竿,静静的注视着水面。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小男孩再次挠挠头,他将手中的鱼竿递给身旁的老人,“要不爷爷你钓吧,我感觉我钓不上来,坐在这里好无聊啊。”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微笑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鱼竿,然后静静的坐在岸边。
他布满皱纹的苍老面颊注视着前方,似乎在看着宁静的水面,又似乎在看着寂静的夜幕。
小男孩从马扎上爬了起来,拿起了一旁的手电筒,在草丛中穿过,他一会儿照一下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一会儿照一下寂静的水面。
而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照着草丛之间,寻找着草丛中的小虫子。
他在老人身后的草丛里转了数圈,最终似乎玩的有些疲惫,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盛满泥土的塑料小盒子,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打开。
一些长长的蚯蚓从泥土中钻出,然后又重新没入进去。
他走到了老人身边,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爷爷,该换蚯蚓了,水里泡太久的蚯蚓,鱼不爱吃。”
“好。”
老人微笑的看了他一眼,抬起鱼竿,缓慢的拉出鱼钩,然后一点点的换上了新的蚯蚓,又将鱼钩丢入水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仍旧没有任何鱼儿上钩。
周围夜幕中钓鱼人零零散散的开始离开,只有零散的几人还在坚持。
“爷爷,”
小男孩坐在老人旁边,手撑在地上,看着夜幕下漆黑的河流,“这里是不是没有鱼啊,为什么钓不上来呢?”
“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心还不够静,等待的时间还不够。”
老人手握着鱼竿,缓缓笑道。
小男孩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了老人旁边的小马扎上,看着老人,“爷爷,你是怎么能安静的坐这么久的啊?”
他摇晃着脑袋,看着鱼漂,“我感觉好无聊啊。”
“可能是因为爷爷年纪大了?”
老人笑着回应道,“年纪大了,反应慢了,就能在一个地方坐很久。”
轰——
寂静黑暗的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
下游的何奥抬起了手中的鱼竿,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鱼钩,又重新将鱼钩抛出。
“哦,”
小男孩似乎有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迅速遗忘了这个问题,四下打量了一下黑暗的夜幕,小声问道,“爷爷,你坐在这里,就是一直在这里看着鱼漂吗。”
“是啊。”
老人注视着夜幕中散发着微微光辉的鱼漂,微微握住手中的鱼竿,“但是这夜晚的宁静里,也有很多值得倾听的声音。”
微风拂过宁静的水面,掀起荡漾的涟漪。
“有吗?”
小男孩眨眨眼睛,坐在马扎上,晃晃小腿,左右打量了一眼,“这里好像也啥也没有啊。”
轰——
天空中再次响起了一声闷雷。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开始从夜幕中砸下。
雨水打在宁静的河面上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的声响。
那最后残留的几个钓鱼人似乎都没有带雨具,他们在这淅淅沥沥的雨中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似乎想要看看雨滴什么时候能停下。
很快,雨下的更大了。
有一个人拿着马扎顶在头上,慌忙的在雨幕下逃离,剩下的人也接二连三的起身,逃开这愈加狂暴的雨幕。
何奥从凳子下面的小包里翻出雨衣披上,然后又翻出一顶宽大的草帽,戴在头上。
而这个时候,坐在上游的老人也连忙从随身的大包中翻出两顶大草帽,一顶戴在小男孩身上,一顶戴在自己头上。
在捆好草帽绳子之后,他又翻出两件宽大的老雨衣,给小男孩披好,也给自己披好。
带着雨滴的微微凉风拂过下游的何奥的面容。
他抬起手中的鱼竿,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鱼钩,换了一个鱼饵,再次将鱼钩抛出,没入水里。
而在上游,披着雨衣的老人看着身旁的小男孩,笑问道,“要回家吗?”
小男孩看着老人手中的鱼竿,又看了一眼寂静的水面,摇摇头,“不回去。”
于是两人继续坐在雨中,看着被雨滴拍打着的简陋的‘鱼漂’。
“爷爷,我们可以钓到鱼吗?”
雨滴打着草帽的边缘,小男孩抬起头来,看着身旁的老人。
“应该是可以的,只要我们保持安静。”
老人缓缓说道,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将手中的‘鱼竿’递给小男孩,笑问道,“要试试吗?”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小男孩伸手接过了鱼竿,然后握着这个鱼竿,看着宁静的水面。
他的手又想要把鱼竿挥舞起来,像是刚刚那样戏耍,但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还是握紧了鱼竿,坐在马扎上,安静的看着寂静的水面。
老人坐在男孩的身旁,静静的看着男孩的动作。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水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就是一颗颗跳动的无法静止的躁动的心。
在这零落的雨中,下游的何奥握着手中的鱼竿,看着荡漾的水面。
他微微抬手,想要将鱼竿抬起,再次看看鱼饵的情况,但是这一次,当那竹竿微微抬起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注视着那因为他的动作而泛起些许波纹的水面。
在这朦胧的雨幕下,一个带着草帽的虚幻而佝偻的苍老人影从他身后走出,坐在他的身旁,静静的注视着他,注视着那微微摇晃的鱼竿。
最终,何奥将微微抬起的鱼竿一点点的放回了原位,静静的注视着那宁静的水面。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一点点的安静了下来,拂动的鱼漂在零落的雨水中起伏,而那因为青年抬起鱼竿而泛起的微微涟漪,一点点的平稳了下来。
世界是如此的喧嚣,又是如此的寂静。
如同焦躁的心灵被缓缓抚平。
雨滴打在宁静的河面上,打在松软的泥土上,打在翠绿的草叶上,打在沙沙的树叶里。
打在那流淌的风中。
原本未曾听见的声音,在此刻却格外的清晰。
风升雨落,这,就是自然。
流淌的心完全的静寂了下来,安静的倾听这自然的歌唱。
流动的风推动了时针,河畔的人们来而复走,淅淅沥沥的雨依旧在下着。
当黑夜完全过去,在这凌乱的雨滴中,一道明亮的光辉在苍穹的尽头亮起。
轰——
轰鸣的雷声在云与天的尽头响起。
那静寂在风雨中,如同石像一般的青年抬起手。
悬挂着重物的鱼线被从水中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