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一片幽暗,诸佛身上散发着淡淡金光,如无数油灯。看着宁缺持刀而立,诸佛有伤恸者,有悲愤者,有敬畏者,反应各有不同。诸佛感觉到宁缺发生了一些很重要的变化,察觉到那些变化,会对佛祖的极乐世界带来某种影响,只是不解那种变化到底是什么。
宁缺对这种变化也不了解,他知道桑桑的身体还在自己的背上,但她却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无所畏惧。
颂经声在森林里再度响起,金光大盛,无数佛在四处现身,向着他缓缓围拢,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离开的通道。诸佛神情慈悲,看着他眼露悯意,然而从朝阳城到现在,诸佛从来没有试图进行说服教化,也没有与宁缺进行过任何真正的交流——因为宁缺拒绝与他们进行交流,任何分歧到最后还是要凭力量来解决。
这个时候依然如此,他深深呼吸,眼眸变得异常明亮,握紧铁刀缓缓提起,向着身前的森林里,看似很随意地斩落两刀。
两道数百里长的刀锋,出现在幽暗的森林里!
狂风呼啸而起,无数地藓翻起,杂草低偃,岩石裂开,数百里刀锋所过之处,没有任何事物还能保持原本的形态,而那些站在刀锋所向区域里的诸家生佛,更是被刀锋直接碾成了碎末,金粉弥漫!
如果佛在云端,俯瞰这片原野,应该能在这片森林里,看到一个数百里长的大字,那个字很简单,又是那样的横戾。
义!
以铁刀写神符!
宁缺写出了一道如此宏大的神符贯穿了整片森林!
恐怖的符意,冷漠而强悍地切割着接触到的所有事物,数人围抱都无法合拢的巨大红杉树的树皮上出现清楚的裂痕,甚至就连其间呼啸吹拂的风,都被符意切割成了无数片段,变成徐徐的清风,拂的那些金粉飘向高空。
宁缺斩出两刀,便至少有数百尊佛在义字神符之拼死亡,然而森林里还有很多佛那些佛神情坚毅,继续向他走来。
义字神符源于他掌握的第一道神符:二字符,而二字符则是脱胎于颜瑟大师最强大的井字符,修至极致境界,便是连空间都能切开,更何况是这些佛尊,他此时如果停留在符意之间根本不需要担心那些佛的到来。但符道自有其先天限制,符意不可能永远飘留在天地自然里,再强大的神符,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逐渐散去,到时候怎么办?
宁缺本来就没有想过靠这道宏大而霸道的神符来保命,他说要与这些佛再来打过,那么他要做的事情只能走进攻。
一声清啸从地面直冲天穹,向着森林深处传播,似乎天地都被这声充满骄傲和暴戾情绪的啸声所兴奋,幽暗的森林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伴着啸声,宁缺右脚重重踩向地面脚落处数丈内的地面出现极深的裂缝,他双手横握铁刀,便向森林里冲去!
那两道贯穿森林的凌厉符意,竟然也随着他的前掠和铁刀的横行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开始移动,向着东方前进!
符道与别的修行法门有本质上的不同,符道是要将意思讲与自然听,然后调动天地气息。符师与自然的沟通是请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被动的行为也唯因为如此,才能调动如此多数量的天地元气。
从来没有符师,能够带着他的符意移动,因为人类不可能拥有那么多念力,因为真正的天地不可能听从卑微人类的命令。
宁缺今天做到了,这是人类何行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两道凌厉符意有数百里之长,贯穿整片森林,随着宁缺横刀前行,变成了两把无形的锋利巨刀,刀锋之前,挡者辟易!
死神的镰刀在麦田里进行收割,哪有麦杆能够逃开?
森林里有无数佛,佛有高低胖瘦,刀锋所过之处,有佛头断落,有佛身被切断,有佛天灵盖被削掉,有佛双腿齐断,无数佛流血倒下。
金色的血液从那些佛的身体里流淌出,被符意切割成最细微的碎片,然后变成金色的粉末,飘浮在森林里,幽暗的世界早已光明一片。
佛光明亮至极。逃亡多日,宁缺受了很多伤,疲惫憔悴,脸色本就有些苍白,此时被万道佛光照耀,更是雪白一片。
他眯着眼睛,低头横刀继续前冲,脸上没有一丝惧意。
如果他还背着桑桑,就算撑着大黑伞,只怕桑桑也会被这些佛光杀死但现在他背着的只是桑桑的身体,桑桑在他的身体里。
森林东面有水声传来,他向着那边师去,横着的铁刀之前,那道磅礴的义字神符也随之前行,无数树皮与金色的佛血溅向空中。
无数佛纷纷倒地,森林里没有惨嚎声,没有哀鸣声,只有满怀悲悯之意的颂经声,那些颂经声往往会夏然而止,代表那佛死在了无形刀锋之下。
宁缺低着头不停地奔跑,不知道奔跑了多长时间,直到他觉得自己握着铁刀的双手开始颤抖,呼吸重新变得急促,才停下脚步。
水声潺潺,很是静柔,一条大河出现在他眼前。
他背着桑桑冲出了这片森林。
他回头望去,只见森林里到处都是金光,然后从西方远处开始,不断有红杉树倒下,大地震动,掀起无数烟尘。
那些红杉树都是被符意切断的,只是符意太过锋利,巨树断而不倒,直到此时某株树倒下,然后所有的树都被震倒。
红杉树很高,直入云层,最矮的也有数百丈,随着这些巨树的倒塌,烟尘弥漫,冲天而起,其间隐隐传来苍鹰惊惶的啸声。
这些苍鹰的巢筑在红杉树顶,现在它们只能飞去别的地方。数百里方圆的森林,就这样变成了平地,无数巨树叠在一起,把潮湿的地面砸的一片狼籍,至于林里的那些佛更无幸理。
三千三百三十三尊佛,死在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