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侧车鸣阵阵,像是天外来音一样。我缓缓坐在花店前的台阶上,盯着那八个字细看。
墨蓝色的墨水,字的边缘已经微微泛黄。是很久以前写下的。每一笔每一画,都异常的刚劲有力,可见写下时,用了极大的力道。
我闭上双眼。心抖的厉害。
我一直以为户口薄是我不心放丢了,却没想到。原来一直在陆明这里。
他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我咬紧牙关,皱着眉头用力想。
几年前,我把户口登开的第二天和释南出远门。回来后偶然想起来打就没找到。现在想来,是户口登开的那天,就被陆明拿走了。
那天他一直陪着我,还狠狠咬了我肩膀一口。
左肩传来钝痛,我抬起右手捂住。时隔几年,我仿佛再次感觉到他牙齿咬在上面深入骨髓的痛和当时生无可恋的绝望。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家没有了,陆明没有了,我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
他让我从封闭中走出来,抱紧我,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还和我说,一次一次的和我说,等我,回来。
我一直以为,他说的等他回来,是等他回来我把钱还给他。
时隔几年。把所有的事联系起来在一起想,他当时说的,明明是,等他,他给我一个未来。
我走不出这个世界,所以他走进来,给我撑起一片天。
可我没等,在他还在为之努力的时候,我放弃了自己。我最初跟在释南身边,为的是还释南的救命之恩。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每次都报了必死的决心。我无所畏惧,说跳楼就跳楼,说跳涯就跳涯,因为我就没想过活着回来
我捂住脸,眼泪滚落下来。
陆明还在规划和我的未来时,我做了什么?
我在心中划了一道宏壑和他咫尺天涯。
陆明费尽心思让龚叔保护着我时。我做了什么?
我和释南朝夕相处,把一颗心交了出去。
陆明中了情蛊,不知自情时,我又在做什么?
我,我在欢天喜地的准备结婚。
哭着哭着,我大笑出声,心中抽痛的无以复加。
他对我笑,这些年来,他一直对我笑。无论我是什么状态出现在他面前,他对我始终如一。
我抓着胸口低下头。
好痛,不能呼吸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根手指抹上我眼角。擦了几下后,变成纸巾。尽亩以巴。
我抬头看过去,见陆明蹲在我面前。逆着光,嘴角带着笑意,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全都成了虚幻的背景。
陆明叹息一声,“不是和你说了,别哭了。”
我握住陆明的手,又哭又笑。抖着唇,对他道,“陆明,你有刀吗?你拿一把来,往这里,往这里扎。”
我用户口薄指着痛到不行的心口,对他道,“太痛了,你往这里扎。不然,你给我,我自己扎”
此时,我恨不得把自己凌迟,五马分尸,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无论哪一种,无论是生是死,只要,只要陆明心中能好受一些,让我用什么去换都行。
“傻话。”陆明从我手中拿过户口薄,翻看那几页纸。手一顿,把那几个字对准我,指着道,“看,我早和你说过了,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
“对不起,对不起”
陆明笑了,在我对面坐下,道,“用不着说对不起,你忘记了,当年,是我先放的手。”
我摇头。
当年他没有放手,他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他当时性命攸关,一脚踏入阎王殿。
耳边隐约响起柳叶青说过的话:
他说,他宝贝丢了,不找回来不敢见阎王。
他不是在算计你,是在算计他自己,算计在最后,还能做些什么。
我狠狠砸了一下水泥地,心慌到无以复加。
陆明深吸一口气,长呼出去,道,“小柠,是我太自以为是,所以才弄丢了你。我当时自卑又自负,自卑没能力不能保护你,只能借助释南,把你推到他身边。自负你对我的感情牢不可破,能等到我披甲归来,再牵你的手可我,我疏忽了你当时的情况,你需要有人给你个肩膀。更低估了我选择的路有多艰险难行,以至于,那段时间别说给你一个安定的环境,就连自己的生死都保证不了”
我咬住手腕,心中更痛。如果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掺合到这些事中来,陆明不会咬着牙往这条路上走。
陆明抓过我的手不让我再咬,继续道,“别把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承认走这条路的确有你的关系,可重要的是,当时野心太大。有龚叔那么一个强的阴阳先生放在眼前可以握在手中,我怎么会不动心?早在和二哥入伙去捉猫妖时,我就从阴阳先生身上看到许多弊端。那些弊端,在我看来,真是可爱极了。我从小什么德行你知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我喷笑,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
他小时是这么个性格,精于算计,知道利弊取舍。
“从小没输过,性子难免狂。结果,沾在了手上。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想甩手不干,”陆明甩了甩手,像是有什么东西沾在上面一样,几下后,道,“可不行,放不下了,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眼泪一直往下落,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别哭了释南知道了得打我。”陆明开了句玩笑,一叹,道,“小柠,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多想了。”
我摇头,心中沉重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明侧头看我,“你摇头,是在说你还爱我?”
我顿住看他,好半天,说,“我难受的厉害,想到你,我心痛”
“想到我吻萧晓,会心痛微酸吗?”
我试想那个画面,摇头。
“所以,过去了,不要再哭了。”陆明道,“你比小时候难哄多了。”
“你呢?”我哑着声音,问陆明,“你呢?”
重要的不是我,是他。
陆明拿起我左手,让我看上面的戒指,“在释南对我说要娶你时,我特别生气,感觉他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我看着陆明,心猛的一揪。释南,和他说的?不是龚叔?
抢走
“过了会儿后,挺开心。你们吵吵闹闹的年头也不少了,能最终定下来,挺好的。再过会,又担心,听龚叔说过,你和释南不仅是吵的问题,还会打架。当时我气闷的想,以后你们吵架他动手,我拉着曾叔龚叔司徒他们三个老家伙给你出气去!后来又想,应该不会了,他那么珍惜你,顾虑你的每一丝感受。不然,不会在和你说之前先和我谈我当时心中乱的不行时,就和他”
陆明一顿,不说了。把纸巾蒙在我鼻子上,道,“怕你受一顶点委屈,知道你受伤会心痛,会气恼,会恨不得把全世界掀了小柠,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我狠狠抽噎一声,对他点头。
“人的感情,不止是爱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朋友。曾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是亲人你说呢?”
我说不出,我不知道他这一番话,有几分是出自他的真心。
没错,他说的很真诚,他一直在笑,眼中看不到痛和伤心。
可,可他中了情蛊,他现在的感情,也许根本就不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他的蛊解了,他醒过来了
我闭上眼,泪又落了下来,对他道,“陆明,求求你,你别好了,就这样吧,别好了。”
不然,太苦了,我想像不出如果那时他还对我有感觉,会是怎样的心情。
“什么好不好的?”陆明掐了掐鼻梁,叹道,“小柠,我蛊早解了,你怎么和萧晓钻到一个牛角尖里去了?里面不挤?出来一个,出来一个,不然我哄完一个再哄一个,很累。”
我看着他愣住,“解,解了?什么时候的事?”
“论玩蛊,萧晓哪比得上龚婶儿?”陆明揉揉我头,笑,“最初龚婶儿是不愿意帮我,可有龚叔呢是不是从我不用坐轮椅时就解了,你不是知道吗?我告诉过你”
我细想,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他还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弱点不弱点的,当时我脑子一句也没听明白。
“好了,别哭了。”陆明站起来对我伸手,“起来,地上凉。”
我擦擦眼泪把手递给他,一使劲,站了起来。看他一眼,笑了,笑完,眼泪又掉下来。
陆明看我,眼中露出疑惑。
“陆明,”我吸吸鼻子,对他竖起一根手指,“陆明,能不能,背背我。”
这辈子,最后一次。
陆明转过身,蹲下,拍拍肩膀,道,“来,看看我还背不背的动。”
我擦干眼泪趴上去。
陆明站起来长长呼出一句,“这么重,背不动了想去哪?”
我靠在他肩膀上,眼泪落下来,“回,小时候。”
“你欺负我没头了是不是?”陆明回头问,“一次不够还要回去再来一次。不是,苏青柠你这样,真的好意思吗?”
我笑出声来,把他脖子搂紧了。
阳光很好,街上人来人往,我们逆流而行。我看着右侧窗户里的我和他恍惚。
“曾经,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就这样,走到地老天荒,白发苍苍”
“现在还可以,老了可以凑一起打麻将。”
我沉声低笑,过了会,对陆明道,“哥,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