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最柔软的那一角被触碰。..
这么多年来出生入死,从来没有问我过累不累。
累不累?
累!很累很累,累到无数次我都在想。去他妈的,我什么也不管不看了。爱生生,爱死死,爱谁谁!
可每一次,都咬碎牙撑着往前走。
因为,心中有放不下的人,有走下去的理由。
飞机,第两天下午我站在了成都的街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暗自回想几个月前谢宏众带我走过的路,对我说过的话。从中辨别鬼婴主人可能在的地方。
不知为何,记忆有些模糊。无论是谢宏众的身影相貌还是一言一行,都在脑海里慢慢消退。
不仅如此,有时看着手机里存的电话号码会茫然。
看着清水,柳叶青,秦楚这样的字眼,迷茫的厉害。
知道和他们很熟悉,却硬是想不起他们的模样和与我之间的牵连
在陌生的街头晃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当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时,我信步走近一家偏避小街上的宠物店。
装修很别致,里面有无数的猫狗。
一个年纪看上去和我相仿的男人盘腿坐在靠窗的地上,正在给一只半大的金毛梳毛。
理成板寸的头发纯白色,斜照进窗口的光束下,有些耀眼。
他抬头看我一眼,笑了,“看猫?”随手往猫区一指。“都很温驯,不会咬人。绝育和驱虫都做了,有看上的,不要钱,你买猫粮,我送你。”
我放眼望过去时,他又道,“里面有两只白色的,不送。”
“卖?”白色的猫显眼,我一眼就看到。一只右眼是玻璃蓝,一只左眼是玻璃蓝,品相很好。
“也不卖。”男人回道,“我自己养的。大汪小汪”
男人拍拍手。那两只白猫极有灵性的窜到群猫之中。不见了。
“我不买猫。”
“买狗?”男人又回手指向狗区,“同样,有看上的,送你。”
我歪头看他,“张行,我要鬼婴,你也送吗?”
张行的手微微顿住,过了好一会儿,抬头正视我,“原来,是同路人。”浅笑一声,张行轻吁,“你,来晚一步。鬼婴死了。几年前,死在了云南大山里。”
我走到张行面前席坐下,“然后呢。”
“然后原本要化魔的张行活了下来,顶着一头白发。”他摸摸满头银丝,拿出手机递给我,“在这里,满心糊涂的,等一个不知去向的挚友,一个生死不明的爱人,和一个可能永远也没有人能解答的答案。”
我接过来,看到一张照片。
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站在中间的,是眼前的张行。彼时,还是黑色的头发,抱着双肩,笑的很阳光。左侧的男人手臂搭在张行的肩膀上,嘴里叨着一只烟,眼眸微垂,正拿着火机点。右边那个女孩子很好看,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弯着眉眼笑,嘴角的灿烂,点亮了整张照片。
“兰诺”
我一眼认出,这个女孩是兰诺。虽然只见过一面,而且装着不一样,可这就是兰诺,那个找她族中指骨,救了我和释南的兰诺。
“你知道兰诺?”张行神色一怔,对我问道,“你见过她?在哪里?”
我点头,“见过,她救过我。在哪里我不知道,可她,和我们不一样,她有一只很漂亮的狐狸,她,不是人”
我可以肯定,兰诺不是人。可又不懂,眼前的张行和兰诺怎么会是恋人关系。
张行看着眼前的金毛,有一瞬的失神。然后,笑了,“那只狐狸是点雪,你看到的兰诺,是丫头”他闭上眼,眉头轻皱一下,“她不会回来了。”
很淡很淡的话,却听的我心慌意乱,“会回来,一定会。”
“你也在等,不,”张行睁开眼看我,双眼明亮,“你也在找一个人当找不到,没有任何消息后,找就变成了等这个剜心撒肺的阶段过去后,你会慢慢静下来,重归平淡,安于过日子。直到有一天,一个像你一样的人,出现在像我一样的你面前,告诉你一些蛛丝马迹,让你知道,你所想念那个人,还活着。可,她不会回来了”
“我一定会找到他。”我眨掉眼中的泪,对张行道,“我一定会找到他,无论用什么办法,付出多大代价!”
张行轻笑,“祝你好运。”伸出手,揉捏金毛的脖子。
我没再说话,他也没,许久。
窗外光线变迁,屋子里的视线变的昏暗。路灯亮起时,一轮血月挂在天空。
我抬头去看,双眼被那月亮照的生痛,“你会不会忘了他们?我怕我找着找着,就忘记了他的模样,忘记了他是谁,忘记我在干什么。”
张行返问,“刻到骨子里的东西怎么会忘?”拍拍金毛,张行起身,“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可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动了,我这里可以给你歇歇脚”
“谢谢。”
“不用客气,”张行抬手按亮灯,在一室光明中,道,“两个人一起等,日子可能会好过些。”
在张行这里住了下来,为等无止真人。
张行不是魔,鬼婴已死的事无止真人不知道。它想让释南睁眼,就一定会带释南找到这里来。
在这期间,我和张行显少说话。他对他的事绝口不提,我对我的事闭口不言。很有默契的坐在窗口,从烈日当空坐到血月高悬。
不知道是第几天,我等来的不是无止真人和释南,而是陆明,慕容和九安。
盯着三个人看了许久,恍惚的厉害。当清明回到脑中,我已经坐在回东北的飞机上。
陆明看我,眼中全是担忧,“人都出去了,一定会把释南找回来。你和我回家等不要让大家担心。”
“师父回来过一次。”另一侧,九安道,“师姐,师父让你不要乱跑,它几天就回来。”
“师父?”
听到这两个字,我不可抑制的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眼泪滚落而出。
这些天来,我脑子一直处于混沌状态,无数个记忆碎片没有章法的乱飞。
有的,滑入黑暗,任我怎么不舍也留不住。而有些,则从不知名的地方浮现而出,越来越清晰。
无止真人,曾想杀了我,不止一次。
我杀过人,也不止一次
这些记忆,如此深刻!我仿佛体会感觉到无止真人身上的杀意,和我让厉鬼杀死刘唯暖时心头滑过的滔天怒气
可,无止真人把它们从我脑子里抹去了。
还有许多,我现在混乱着理不清的记忆。它们在我脑子里叫嚣着要占有一席之地,可我头痛的根本不想面对它们。
我一直心疼释南,觉得他的一辈子就是个笑话。其实,我还不如释南!释行那样算计释南,也没有让释南和个傻子一样糊涂的活这么多年!
我不是无止真人的徒弟,我是它手上的棋子!可以随意拿取,随意舍弃,随意生死。
如果此时无止真人能站在我眼前,我真想问问它:师父,你从小看着我长大,在对我百般算计利用时,心中可曾有过一丝丝不忍?在我出生入死时,可曾有过,有过那么一点点心疼。
是不是,这些年来全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我所贪恋的,怀念的,依赖的,全都是它刻意给我的假象?!
飞机在天上飞时,还月朗云稀。降落没一会,倾盆大雨瓢泼而下。龚叔和纪浩然来接机,看到我时,虽没说什么,却能感觉他们松了口气。
我坐在车里,把额头抵在车窗上。窗外的雨滴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有些吵,却又达到了助眠的效果。
我合着眼,意识随着车身轻晃,慢慢变的恍惚。
最开始,能听到陆明打电话,了解找人的进展。后来,他刻意压低的声音被雨声彻底盖了过去。
我在一片黑暗中静走,向着远处那抹耀眼的光亮。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走到它面前。
那一抹荧光,我曾在梦境中见过无数次。也,许久没在梦境中见过它。
我没像以往那样坐下来和它对看,而是对它伸出手去。
这是我的,一直是我的。我,竟然把它留在这里,藏匿这么久。
手心一凉,那抹荧光被我握在手中。
心中暮然一震,升起一丝异样。我睁开眼,坐直身子。
车还在暴雨中行驶,龚叔正在和陆明小声说话。
“停车。”我道。
开车的纪浩然回过头来,道,“你有什么事?这里不能停车。”
“停车。”我抬眼看他,“马上。”
“等两分钟,就两分钟,”车一打弯,例进收费站。交完费,纪浩然把车停在路旁,“我记得这里有卫生间,就在”
我下车,把九安和龚叔从商务的后座里的下去。在陆明惊讶的看我时,把他和慕容也拽出去。
伸手去拉纪浩然时,陆明伸手拦我,“小柠,你干什么?”
“去找释南。”扫开陆明的手,把纪浩然拉出,坐进驾驶坐。
陆明架住车门不让我关,“小柠,你冷静一下,我一定能帮你把他找回来,别再闹了,和我回家。爸”
“我没闹,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去接他回家。”我知道,虽然没有人告诉我,可我,就是知道释南身在何处。
“你知道?”陆明一顿,去拉后车门,“我和你一起去。”
我把车门落锁,“不用,我们自己事,我们自己解决。”一脚油门踩下,我驶进雨中,把他们甩在身后。
一路急驰,在到达升财山庄时,已经又一个日月轮回过去。我看着晨阳笼罩下的院落,心中出奇的平静。
转身,我向山谷下急行。在第二天夜幕降临时,我来到映月湖边上。
旧影新颜,一轮圆圆的血月挂在半空,映红了湖面。湖面上,一面深,一面浅,俨然是一个阴阳鱼的图案。
光线并不明亮的堤岸上,无止真人飘然飞来,“小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和我回去,从长计议。”
我看着它有一瞬的怔,在无数问题涌出口前,“我来找释南。”
“在湖里?”无止真人问道。
“不在湖里。”我抬头看天上的月亮,道,“在画里。”
这回,轮到无止真人怔住。过了会儿,它飘到我身侧,“我教你破倒反阴阳,这事宜早不宜迟”
我摇头,对无止真人轻声道,“我终于明白,这些年来你为什么不教我那些基础的东西。明白,你说我学那些都没用。因为,那些我根本不放在眼中,就像现在,你在我眼中和蝼蚁没有区别一样。倒反阴阳,”我冷笑出声,“这么低级的东西,当初竟然能把我封在湖底你看,”
我纵身一跃,跳到湖水之中。游到阳极处,用刀划破手指用力一拍!
似拍到冰面上一般,阳极的水被血色划开,出现龟裂一样的痕迹。转瞬,那痕迹布满整个湖面。
我扬起手再次打下,倒反阴阳轰然而破!
看,就这么简单,什么也不用。
我没有再看湖岸,而是向走蛟的巢穴游去。
半年的修养,走蛟的身体已经恢复大伴。没了束缚,走蛟一跃冲出湖面,划过血月,发出一声蛟呤。
砸到水中,我攀到它后背之上。
当它再次跃出湖面,让它上了湖岸。
湖岸上,不见了无止真人的身影,却多了一些熟悉人的影子。
陆明,龚叔,纪浩然,慕容,马开心等人全在,其中,竟然还跟着茫然不知,抱着女王大人的清水。
龚叔昂头看蛟,啧啧出声,“这是,小龙啊!”清水瞪大眼睛,“蟒?”夹尽圣亡。
走蛟侧过头去,一个喷嚏打在清水脸上。
清水啊呀一声,“落苏。”落苏护着清水往后走了两步,没有说话。
我回头看陆明,似被冻住的心有一丝回暖,“你们不用”
“来都来了,”陆明深吸一口气,“只是没想到,会有龙?”
“走蛟。”马开心纠正。
慕容晃了晃缺珠子的算盘,四顾一眼,“接下来干什么?咱们去哪找南哥?”
去哪?去生财山庄的画里,去那个手腕上带着一颗红痣的女人布下的结界中。
话刚想说出口,一声蛟鸣呤在耳侧。
我身下的走蛟猛然一动,跃在半空之中怒吼了回去。
众人被两声蛟鸣震的东倒西歪,惊呼声此起彼伏。
我抓住走蛟的肉须稳住身子,抬头时,听到马开心惊叫出声,“血月!”
“今天不是十五,怎么会有圆月?”龚叔掐指,神情凝重,“而且还是血色的。”
不是十五就不能有圆月了?这轮血月,我看了足足一个多月。
“你,你们没发现这里不对吗?”清水小声道,“这,不是咱们刚刚来的地方。”
的确不是。
湖虽然还在,树林就不在了。而且,光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亮,当我抬头四望时,已经身处一片草原。
我滑下走蛟,迎着风,爬上一个山坡。
站稳之时,见天际之处翻滚着的乌云,不过片刻时间,便涌到了距离我不远的地方。不屑细看,就能辨出,那并不是云,而是数不尽的士兵。
而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兵。
它们身形高大,相貌奇特,手中皆拿着怪异的武器。
我深吸一口气,对停在山坡下不远地方的怪物们道,“所以,我要先通过你们才行,是吗?”把那口气呼出,我道,“来吧,我送你们去轮回。”
话刚落,那些怪物的身后突然传出一声蛟呤。
刹那,一条黑色的走蛟腾空而起,盘旋在那群士兵的头顶之上。
黑蛟上面,坐着一个人。逆着光,我含着泪水看不清。
在身后传来脚步声时,那人纵着黑蛟悬到我上空,对我伸出手来,道,“给我。”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说的声音,却寒入骨髓。
我看着他,泪如雨下,“释南,我是苏青柠。你忘了回家的路,我来接你回家。”
“给我。”他对我垂下和我同样手纹的手,“再废话,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