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正平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当上安庆市的市委书记,市委书记这个地位是属于民政。鲁正平出身军队,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干上民政工作。所以尽管身为民政官员,心态还是军队政治干部那一套。鲁正平身兼市委书记与部队的政委,他知道自己这个市委书记意义更加淡薄,陈主席是要鲁正平做好军队的工作。在即将到来的战争里,出身侦察兵的鲁正平希望部队面对湖北新军的时候能更加主动一些。
章瑜是水上支队队长出身,也是鲁正平的老上级,章瑜谈及军事斗争的时候,鲁正平非常认真的听章瑜的看法。
“对于武汉方面的行动,我们必须服从中央的指挥,不能擅自行动。”章瑜的话简单明了,充满了政治上的正确性。
鲁正平听着这废话一样的发言,实在是搞不懂章瑜这是在闹哪出。好在人民党的会议里头没有故作高深的风气。章瑜随即解释起来。人民党现在没有足够的兵力,安庆方面根本不用指望中央的援军。没有援军,以安庆现在1200多人的部队,加上指望不上的近400岳王会的人,面对人数、装备都占据优势的湖北新军,工农革命军即便有战术上的小胜,也不可能对局面有重大影响。
“那章市长到底有什么想法?”鲁正平问。
“我的想法是看看能不能集中兵力打歼灭战,湖北新军的水军我们肯定对付不了。在长江以南打仗,很可能会被敌人水军截断过江的路线。所以咱们除了留下江对面守渡口的小部队之外,主力应该撤回江北。湖北新军若是靠了水军,那么咱们就按照中央的计划,撤出安庆。如果湖北新军一部分部队走江北,我们就看看能不能在江北歼灭他们的陆军。”
“我同意章队长的方案。”鲁正平说道。他不经意间称呼了章瑜的老头衔,但是鲁正平对此竟然毫无差距。
章瑜的整个计划的确是服从了中央的既定方针,“可以放弃安庆,但是不能让湖北新军继续北上。”鲁正平绝对支持这个计划,假如能够歼灭湖北新军在江北的部队,湖北新军即便不撤军,或者以水军为先导攻下安庆,他们部队的数量也不可能继续进攻根据地。
章瑜看自己的计划得到了鲁正平的支持,他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这其实是章瑜真正计划的第一步。“鲁政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在安庆一直工作。我指的不是单纯的军事工作,而是作为安庆市委书记,一直干下去。”
鲁正平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疑惑的看着章瑜。难道章瑜现在就考虑要长期在安庆工作么?“工作安排问题还是要由组织上决定的。”鲁正平答道。
“组织上的决定只是一方面,同志们自己的意向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章瑜解释道,“如果咱们有在安庆工作的意向,而且在安庆的工作表现的很出色,那么我们应该可以继续下去。”
章瑜并不认为自己的一生就该以军人的身份坚持到底,他从事军事工作的原因是当时根据地缺乏军事人员,他服从了组织上的安排。章瑜出身一个官吏家庭,他对于民政工作的兴趣远比从事军务更强烈。与根据地现在其他大多数县委书记一样,章瑜的人生目标和参照是人民党主席陈克。陈克在军务与政务方面的卓越实力让章瑜极为钦佩。章瑜也是个年轻人,他和陈克年纪相差无几,如果他没有见过陈克就罢了,与陈克一起参与建设起安徽的根据地的经历,让章瑜就很想试试看自己能否达到陈克这样的水平。章瑜并不想立于陈克之上,同样的,他也不想只能抬头看着陈克的背影。
鲁正平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他的人生追求很简单,认认真真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所以他理解不了章瑜的这种念头。他觉得自己到底在哪里工作,在部队也好,在民政工作也好,自然有组织上安排。章瑜倒是能够理解鲁正平,就因为如此,章瑜才想与鲁正平合作。章瑜继续劝说道:“鲁政委,现在安庆对于整个根据地而言是个很棘手的地方,安庆太容易受到军事打击,而且安庆作为一个商业发达的地区,如果不能有效利用的话,这座城市反倒会成为根据地的包袱。我认为你我在这里一定可以打开局面来。让安庆成为咱们根据地的聚宝盆。我对鲁政委你的品行,能力都是信得过的。我且不说组织上的想法,我只想问问鲁政委你到底想不想为咱们根据地创出局面。”
如果用官位前途来说服鲁正平,章瑜认为效果不会太好。但是鲁正平既然对组织忠心耿耿,那么从对组织负责任的角度去劝说,效果是最好的。情况果然如同章瑜所想,鲁正平想了一阵,这才说道:“章队长,我肯定希望为组织多做些工作。不过组织上如果对我有什么新安排,我也一定会以组织上的意向为主。”
章瑜点点头,“我不是为了自己的地位才要选择尽可能守住安庆的计划。如果能以微小的代价守住安庆,对革命事业有最大的好处。鲁政委觉得呢?”
鲁正平对此也表示同意,陈克给了安庆方面足够的自由决定权,那么能守住安庆,消灭敌人当然是最好的。而且章瑜已经说明不会让部队硬拼,那么鲁正平就没有反对的理由。
军令和军政两位领导达成了共同的作战决心,他们先是商量了一下整体的思路,接着把部队的干部们召集在一起开了作战会议。
陈克是毛爷爷的拥护者,所以他并没有完全照抄毛爷爷的建军方式。在部队建设方面,陈克提出了模仿一部分德国参谋总部的建军思路。德国参谋总部在人事安排方面很有特点,至少陈克看到的各种资料中,德国参谋总部并不采取完全的军事指挥官与参谋分离的模式,低级军事指挥官经历过前线战斗锤炼,会进军校继续深造,然后回到部队参谋部工作。经历了参谋工作之后,再去前线从事指挥工作。工农革命军建军一年多来坚持了党指挥军的纲领,在部队建设方面实行的是军官与参谋的轮换制。
参谋重计划,军事指挥员重对战机的把握与战斗是的军事决心。虽然肯定有一部分人会画虎不成反类犬。把军事指挥员容易犯的轻视准备与参谋特有的缺乏果断决心的特点给集结起来,但是工农革命军的本质是党指挥军,这种人根本不可能靠什么“关系”在部队中得到提拔,也不可能长期在部队里头存在。而那种能身兼指挥官的决心与参谋重准备特点的军人,都是拥有战略眼光的军人。哪怕工农革命军里头只有5%的指挥员能达成这种境界,陈克做梦都能笑醒。
安庆的主要指挥员有40多人,全部参加过短期军校培训。曾经担当过军事指挥员与参谋的有14名。章瑜让他们组成了参谋科。对于章瑜的计划,参谋课的态度很一致。人民党的军校极为强调军事准备,“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条标语就写在军校最醒目的墙上。
“除了从根据地来的情报之外,我们怎么收集来自湖北的情报。”参谋科首先提出的就是这个问题。在章瑜下定与湖北新军正面作战前,参谋科一直制定的是以放弃安庆后在外围采取游击战的军事计划。
“虽然我们人数不够多,但是我认为大家可以集思广益,自己分析战局。”章瑜答道。他以身作则,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在湖北新军大规模迫害被人民党俘虏的官兵之前,章瑜其实没有真的想与湖北新军正面作战。既然湖北新军自己倒行逆施,在合肥战役中被俘的几千官兵就不可能再成为湖北新军的战斗力。年初的湖北新军有一万六千人的部队。参与进攻根据地的七千部队被开除出湖北新军序列之后,湖北新军只剩了九千人。即将到来的战斗中,湖北新军能够派出来的部队不可能超过四千。而且这四千人一旦分为江北与江南两路的话,江北的人数极有可能只是两千多人。工农革命军现在在安庆的部队有一千两百多人,以这样的兵力对比,章瑜有信心歼灭敌人。
“章队长,这是对我们最有利的考虑。如果敌人稍微有所变化,或者湖北新军让那些俘虏打头阵的话,我们的计划就会进行不下去。如果一定要作战的话,需要更多的计划。”作战科长李元杰说道。
对于参谋们的这种秉性,章瑜也很清楚,他答道:“我已经下了在长江以北与敌人正面作战的决心。我现在需要参谋科提供这方面的军事计划。我们正面作战能够应付的敌人上限是多少。而且我们需要采取什么样的作战手段,在哪里迎战。这都需要同志们一起完成。”
与会的指挥员们互相看了看,大家这是第一次脱离了中央军委的指挥**作战。以前每战必胜,那是因为在陈克主席的直接领导下,无论打多大的仗,大家都不担心。现在要大家自己做出决定和判断,哪怕是最有信心的同志也忍不住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章瑜知道同志们的不安,他自己同样有着畏惧感,一旦脱离了中央的支持,只有1200的部队面对整个湖北新军,完全没有不安才是怪事。但是章瑜很快想起了陈克,陈克指挥的那么多战役,难道陈克就没有不安么?章瑜在军事会议中,是发表质疑最多的人。他知道陈克有时候也没有万全的准备,但是陈克有着不可动摇的军事决心。而事实证明,陈克的每一次指挥都获得了空前的胜利。所以章瑜强行压制住不安的心情,他大声说道:“所有的军事责任都会由我来承担,我现在下达命令,要求同志们开始制定在江北歼敌的计划。”
在指挥员们还不敢完全确定的时候,鲁正平说道:“我支持章队长的意见,我们在江北与湖北新军正面作战。”
既然军令与军政部门领导达成了一致,指挥员们也就不再反对了。讨论的话题进入具体执行方面。
章瑜与鲁正平很快就亲身感受到中央根据地与安庆的人才差距,如果只是执行中央军委给的方案“撤出安庆,在外围作战”,安庆的指挥员们还能胜任。但是制定与湖北新军在江北全面作战的计划,与会的指挥官有四十多人,中央军委不过二十人,安庆的同志比中央军委的同志多出一倍来,可制定计划的效率则是中央军委超出安庆的同志好几倍。
“我果然是比不了陈主席。”章瑜暗自想到,陈克一个人就能制定战略方面的总体设想。章瑜自己仅仅能提供一个目标,他自己都无法理顺战争思路。无法理顺的直接结果就是章瑜不由自主的就从“最佳情况”的角度去思考。他也想“全面考虑问题”,但是把握全面战局超出了章瑜的能力之外。军事会议开了一下午,晚上大家讨论到深夜,依旧拿不出一个完整的方案出来。
疲惫的宣布散会,章瑜回到自己的宿舍。他突然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干傻事。如果按照军委原先的计划,安庆的部队是绝对够用的。别说湖北新军出动了四千人,就算是湖北新军出动六千人,他们至少得在安庆驻守三千人。在外围的游击战中,章瑜绝对能够用手中的一千两百人解决这三千人。等中央部队消灭了北洋新军后,湖北新军如果不逃跑,那就只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这两者的区别就是安庆再易手一次罢了。而自己的作战想法有可能是对的,但是这真的超出了现在安庆驻防部队的实力。
白天累了一天,章瑜觉得筋疲力尽,思前想后中章瑜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继续召开军事会议,大家为了怎么打这仗费劲了心思。快到中午的时候,情报室的值班人员却跑进了会议室。他向章瑜递上了一份文件。这是人民党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出的轻薄纸张写成的通讯文。由信鸽负责通讯。上面的密码其实很简单,就是汉语拼音。为不过“abcdefghi”这九个拼音用“”来代替,当然最终的发音你得用普通话话才能读明白。如果没有经过人民党的正规文化教育,这份密码在现在根本无人能够破解。、
既然是中央来的通讯,大家费劲了力气开始翻译。经过了诸多的讨论,最终拼出来的是一份作战建议。中央军委已经得知湖北新军大规模迫害俘虏的消息。根据这个最新变化,中央军委建议驻防安庆的部队与湖北新军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在江北与湖北新军进行作战。
看到中央支持了章瑜尚未汇报的作战思路,安庆的同志们都是心里头一阵轻松。有陈主席的支持,大家都充满了胜利的信心。即便是一开始就支持章瑜的鲁正平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章瑜一方面对自己的随机应变没有走错方向感到满意,但是陈克的反应之快,让章瑜感到对自己的失望。
这份文件里头说明,更加详细的作战计划将会在随后送到,不过中央军委建议主要的作战模式采用游击战“十六字诀”的方法。选择湖北新军江北部队脱离湖北水军舰炮支持的地区与敌人作战。而且为了让部队能够更加有效作战,中央在湖北的情报部门将会派人把情报直接给安庆传送。具体情况将在后面有专人赶到安庆与章瑜鲁正平联系。
而文件里头专门说明,这次作战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岳王会,如果可能的话,把他们支开比较合适。
陈独秀不知道人民党对自己评价,离开安庆市政府的时候,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天是灰暗的,眼中的景色也变得面目全非,陈独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没用,如果说革命不成功还是能力问题的话。那么连正常生活都办不到,那就是人品问题了。章瑜用简单的话让陈独秀认识到了人民党与岳王会本质区别在哪里。陈独秀发现两者之间有着天堑鸿沟一般的差距。这差距根本不是陈独秀能够弥合的。
很早之前,陈独秀就感觉到人民党的人,无论是军官还是战士,都有着极为另类的气质与作风。现在他终于弄明白了,在这个不正常的时代,人民党成千上万的官兵们过着正常的生活,这才是这时代中最大的不正常。
抬眼看着周围,安庆的百姓们一个个忙忙碌碌,看样子也开始逐渐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安庆城是长江沿岸重要的城市,在人民党两次夺取安庆之前,这座城市曾经在太平天国时期发生过惨烈的围城和守城战斗。陈独秀是安徽怀宁县人,怀宁县在21世纪的时候已经归安庆。所以对那场惨烈的战争,陈独秀小的时候曾经听家人说过。1861年,太平军与湘军在安庆激战,经过一系列残酷的战斗,9月5日,曾国荃命湘军以一部兵力抵挡陈玉成部的攻击,主力则向安庆发起了猛攻。湘军大炮轰塌了安庆的北城墙,湘军一涌而入。此时城内的太平军已饿得枪也拿不动了,但是人人奋死,绝不投降。湘军在城内到处杀人放火,共屠杀了城内军民余人,无数尸体顺扬子江而下,密密麻麻塞满了江道。至此,安庆城失陷,守城太平军全军覆灭。
人民党经过两次战争,并没有摧毁安庆,而是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节奏,岳王会则让安庆过上过一段即为可怕的日子。陈独秀想起来就觉得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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