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晴乖巧可爱,虽然知自己辛苦怀胎生下来的却是一个转世灵魂,阮梨容还是对孩子付出了十分的爱。
诗晴半岁时,阮梨容身体完全康复,带着诗晴和重锦回了沈府。
丁氏没有挽留,她知道,阮梨容要搬回家为的什么,那是沈墨然辛辛苦苦赚钱为她置下的房子,那是她和沈墨然的家。
沈氏商号还开着,由阮莫儒打理。其实,他们一大家子,有封诰食邑,有宫中太后和皇帝源源不绝的赏赐,生活又不奢华,用不着再营商。只是,商号是沈墨然付了无尽心血创办的,谁也不想给商号倒闭。
沈墨然消失了,他的痕迹却无处不在。
聂远臻和修七在全国范围内搜寻两年无果后回了京城。
自他们回京后,就没有人再提起沈墨然,众人小心翼翼的,似乎只要不提,沈墨然就不曾存在过一般。
桃红又是一年春,诗晴三岁了,回过头去看,蓦然间才发现,那么难熬的日子,居然也一步一步走过去了。
陶胜风和聂远臻一直没有成亲,他们对阮梨容的心,大家心里都明白,却都没提起,就是他们自己,也从不到沈府,有什么事,只使陶羽衣来回传话。
“阮梨容,明日我母后的五十寿诞,你和我们一起进宫吧。”
这日,苻锦过府来,热情的邀请阮梨容进宫。
“我不去了。”阮梨容摇头,唇角微翘露出笑容,笑意却没有在眉眼间绽放。
“阮梨容,你就出门走走,好不好?”苻锦越说越轻,说到好不好,忍不住大放悲声。
“梨容,走吧,我也去,重锦和诗晴也要去的。”陶羽衣跟着哭,三年过去,她也从无忧无虑变得多愁善感。
“我去。”阮梨容轻声道。
这三年,众人跟着她一起压抑,委实不应该。
三年了,发髻总是一点妆饰亦无,镜子都不曾细瞧过,插上一根碧玉簪后,阮梨容愣愣地看着镜子里半头白发出神。
面似焦叶,发如凝霜,没有沈墨然在身边,自己还活着做什么?
“梨容,再簪一朵珠花吧。”苻锦热心地道。
“这个步摇也不错。”陶羽衣比了比,插步摇的手有些颤。
“好啊,都插上吧。”
插得再多,也遮不住那满头银霜,难为她俩一腔好意。
繁花满地,绿柳垂波,檐楼隐隐,朱门幽幽。
再一次踏进皇宫,想着成亲之前与沈墨然在宫中的相会,想着他们的第一次,就是在皇宫中的,阮梨容痴了。
“说起来,哀家进宫前,石家就与阮家有了联系,想不到却在那么多年后,才找回你娘。”太后拉着阮梨容,说着世事无常,唏嘘不已,“可怜我娘那年死不瞑目,一直说愧对你娘。”
“母后,我想听曲子。”苻锦叫道。太后那话,她听着像是要安慰阮梨容,急忙打岔,怕太后提起沈墨然。
“你点吧。”太后有些难过,把眼看阮梨容,比自己和肖氏还显老。
笙簧盈耳,笛音清清,緾绵的唱腔响起。阮梨容又想起前世沈墨然送自己木偶,在香檀山唱曲给自己听的情景。
声声温语尚在耳边,深情的凝眸还在眼前显现,人却已……
“哎呀不好听,梨容,我带你到处走玩儿吧。”苻锦见阮梨容神情怔忡呆滞,急忙跳了起来扯起她走开。
御花园中疏林如画,奇花闪灼,幽情韵致,赏心悦目,本应是开怀不已,然阮梨容触景伤心,眉目间悲意更重。
苻锦东拉西扯,一拍额头,道:“哎呀,说来说去,这些其实没趣,最好看的,还是母后宫里阮家的那把福扇,走,咱们一起去看看,你再把阮家福扇怎么制作讲我听听。”
扇子怎么制阮梨容也不会,听苻锦说起阮家福扇,心头更感恍惚。
石家当年购得的那把福扇由石太后带进宫中了,石太后小心仔细供奉,过去那么多年,仍是高贵富丽,华美精致。
轻轻地打开扇子,鼻边仍有淡淡檀香,阮梨容闭目嗅着,痴痴地想着与沈墨然的前世今生。
她与沈墨然的结缘,起因正是阮家所谓的福扇。
如果沈千山没有窥觑阮家福扇,也不会特意安排她和沈墨然相遇,也许,他们就不会相遇相识了。
“梨容,讲讲阮家福扇的故事给我听。”苻锦笑道。
“说来可话长。”阮梨容强笑,突然间,有什么从脑子里闪过,阮梨容脸上的笑容僵住。
“梨容,怎么啦?”苻锦有些惊怕。
“公主,你掐我,狠劲掐我。”阮梨容嗓音发颤声身体抖个不停。
苻锦真个掐,拉起她的手腕狠狠掐,直到掐出血珠,掐到阮梨容身体不再发抖。
“公主,劳你马上送我出宫,送我到商号里去。”
檀香扇!沈墨然失踪的一个一直被忽略的隐因——有客商到商号里订购檀香扇。
他或许也想过要回乡拜祭爹娘妹妹的,但是,有客商订购檀香扇,需得回香檀谈生意定货源绝对是个诱因。
不然,沈墨然不会在她身怀六甲之时离开她。
沈墨然的失踪,会不会是中了暗算落进什么人的圈套?
“爹,把三年前商号里的帐册和合约拿给我看。”
“怎么啦?”阮莫儒不解。
“爹,你别问,找出来给我看就是。”
庆丰五年十一月初十,阮梨容记得很清楚,沈墨然是十一月初十那晚和自己说有客商订购明年的檀香扇。
沈墨然失踪后,沈记商号的生意由陶氏的人代管,帐册和合约分类保存得很完整,比自己打理的还登记得清楚。
阮梨容很快找到十一月初十那日的合约和帐面登记。
这一日沈记只存档了一份檀香扇供销合约书,供货方是沈记,订货方落款是方华,商号戳印是洛京茂华商号。
订购五千柄檀香扇,预付货金五百两银子,交货日期是庆丰六年三月初十。
阮梨容又找庆丰六年三月的帐册出来看,三月初十,方华如期过来提货,沈记交货,方华付清了余款。
不是诱饵!如期来提货了!
阮梨容松了手,无力地跌坐椅子上。
“梨容,怎么啦?”
“爹,墨然那时回香檀,虽说是要拜祭他爹娘,可也因为是有人订檀香扇,我今日忽然想着,会不会是个诱饵。”阮梨容捂住脸,默默流泪。“从帐面上看,一点问题都没有。”
“既然有怀疑,就再追寻一下。”阮莫儒拿过帐册看了一眼,走出去吩咐伙计,“马上到陶氏去,跟陶爷说,麻烦陶爷让前两年帮着咱们理事的管事过来一趟。”
陶氏的管事很快过来,陶胜风本人也来了。
管事将当年的交接货详细说了,“因为沈爷出事前订的合约,老朽当时特别小心,派人去香檀先订了几把样扇。由方华过目后才去香檀订的货,交货过程很顺利,方华当时点完货就付了货款,中间没出什么问题。”
陶胜风接着道:“茂华是洛京的老商号,方华本人我接触过,不会有问题。”
既然如此,那没什么好说的了。阮梨容本以为雾蒙蒙中找到一点线索,不料却是痴心妄想,整个人霎时蔫了。
“你去把方华请来,就说我有事找他。”陶胜风心疼得难受,这三年虽没见面,陶羽衣一直住沈府的,从陶羽衣口里,阮梨容的一切清楚着,好不容易阮梨容走出那个严密的硬壳子,虽说还是为查沈墨然失踪之因,总比行尸走肉形同枯骨强。
方华说,他订的檀香扇,是有人到他商号下了订单,他从沈记拉回檀香扇后,十日后,跟他订货的人来了,把扇子拉走,交易过程也很顺利。
“订扇子的人,是你的老客商吗?还能找到吗?”陶胜风问道。
“不是,是个陌生人。”方华答道,有些急切地解释道:“陶爷,有生意上门,我自然要做的,合约什么的都订得严整,我可以拿给陶爷看。”
方华与那人的合约,也没什么问题,陶胜风仔细看了,失望地递给阮梨容:“梨容,你看一下,好像没问题。”
就这么一点线索也没有吗?阮梨容愣愣无语。
方华有些惴惴,听得陶胜风喊梨容,怔了怔,定睛看阮梨容,面色登时变了,不敢置信地问陶胜风:“陶爷,这位是沈太太?”
陶胜风无言地点头。
沈墨然与阮梨容成亲翌日,方华曾携夫人登门送礼,见过阮梨容一面,阮梨容风姿秀美,他印象深刻,见四年时间,一个妙龄少妇,竟成了枯木槁骨,不觉感悲。
阮梨容想必是怀疑沈墨然出事前的这单生意有问题,方华细细回想,突然大叫:“陶爷,沈太太,那客商好像真的有问题……”
那客商过来拉货时,只瞟了一眼装扇子的箱子,连清点都没有,付了银子,让马车夫帮着抬箱子上马车,不到一盎茶的工夫便走了。
“我当时虽有一丝疑惑,可心想茂华也是老商号,人家信任。现在想来,即便不清点,可总得打开来,抽一柄出来看看成色工艺吧?”
“如果见到这个人,你还认得出来吗?”
“虽说不能十分肯定,但是模模糊糊也还成。”方华想了想,接着又道:“对了,那人的口音和沈太太有些相似,是南方人。”
“和沈太太有些相似?”陶胜风变色,霍地站了起来。
“口音和我相似,有什么不对吗?”阮梨容问道。
“那人的戳印是盛洲东海商号,盛洲在洛京之北。”
与阮梨容差不多的口音在盛洲,也还不可疑,可疑的是,既是南方口音,自然南方人,与阮梨容口音相近,离香檀也不会远,南方人哪有不知香檀城盛产檀香扇的,五千柄扇子这么大的数量,为何不上香檀城订货,却要在洛京订,给中间经营的人又赚了一笔。
聂远臻飞赴盛洲。
盛洲根本没什么东海商号,那人的戳印是虚假的的商号戳印。
真的有问题,会是谁呢?
一大家人团团围坐商讨。、
五千把檀香扇,价值五万两银子,五万两银子设一个局害沈墨然,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定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不可能是生意场上的人。”陶胜风肯定地道:“墨然待人真诚,买卖禀承互利互惠共赢原则,况且,生意人多重利,墨然官场后面的背景摆在那里,就算有人忌妒什么的,也不敢动墨然的。”
“不共戴天之仇?”阮梨容喃喃自语,然后,双眼瞪圆,尖声高叫:“难道是叶薇薇母女?难道她们没死?”